"同尽无贵贱":无论贵贱都难逃一死,
# 同尽:同时毕命;同归于尽。
"殊愿有穷伸":唯独心愿各有不同伸张。
# 穷伸:穷尽伸张。,殊愿:不同的意愿。
"驰波催永夜":流水催促着漫漫长夜,
# 永夜:永远的黑夜。长夜。,驰波:指奔腾的水波。指漏壶不停滴水。
"零露逼短晨":寒露逼迫着短暂晨光。
# 零露:降落的露水。
"结我幽山驾":备好幽山车驾将行去,
# 幽山:幽灵之山。,结:结伴。
"去此满堂亲":告别满堂至亲赴黄泉。
"虚容遗剑佩":空留遗容与剑佩相伴,
# 剑佩:宝剑和垂佩。,虚容:虚幻的面容。死者的面容。
"实貌戢衣巾":真实面容已敛入衣巾。
# 戢:收敛,收藏。
"斗酒安可酌":浊酒难再饮,
# 斗酒:一斗美酒。很多美酒。
"尺书谁复陈":书信无人传。
# 陈:陈述。,复:又。,尺书:大量的书信。官书。指书籍。古代简牍的长度有一定规定,官书等长二尺四寸,指书信。
"年代稍推远":岁月渐远去,
"怀抱日幽沦":愁绪日深沉。
# 幽沦:沉沦;陷没。引申指死亡。
"人生良自剧":人生本已多苦痛,
# 自剧:自己戏耍。,良:诚然,的确。
"天道与何人":天道何曾眷凡人。
"赍我长恨意":唯将长恨寄天地,
# 赍:把东西送给别人。送给。
"归为狐兔尘":终化狐兔坟上尘。
# 狐兔尘:狐狸野兔的飞尘。
南朝宋文学家,“元嘉三大家”之一
鲍照(?~466),南朝宋文学家。字明远,东海(郡治今山东郯城北)人。出身寒微,曾任秣陵令、中书舍人等职,后为临海王刘子顼前军参军,故世称鲍参军。临海王刘子顼起兵失败,鲍照为乱兵所杀。鲍照与颜延之、谢灵运合称“元嘉三大家”。其诗体裁多样,题材丰富,长于乐府,尤擅七言之作,风格俊逸,对唐诗人李白、岑参等影响深远。其诗多不平之慨,表现了寒门之士积极进取的愿望和对士族专权现状的不满。亦擅赋及骈文。代表作品有乐府诗《拟行路难》十九首、赋《芜城赋》、骈文《登大雷岸与妹书》。著有《鲍参军集》。
1. 分段赏析
“同尽无贵贱,殊愿有穷伸”两句开篇即点明生死面前人人平等的观点。“同尽无贵贱”直接表明,无论身份贵贱,在面对死亡时,都将走向相同的结局,这种表述打破了世间因地位、财富等因素造成的阶层差异,直击生命最终归宿这一平等的本质。“殊愿有穷伸”则进一步说明,人们生前有着各种各样不同的愿望,有的得以实现伸张,有的却最终落空。诗人在此通过生死与愿望的对比,引发对人生无常的思考,奠定了全诗深沉的基调,为后续对生命消逝的感慨做铺垫。“驰波催永夜,零露逼短晨”这两句描绘了时间流逝的景象。“驰波催永夜”中,“驰波”形象地将时间比作奔腾不息的流水,不断催促着漫长黑夜的行进,给人一种时间紧迫且无情流逝的感觉,暗示生命在这永夜般的时光长河中逐渐消磨。“零露逼短晨”里,“零露”即清晨的露珠,在这短暂的清晨,露珠的出现仿佛在催促着短暂的白昼尽快过去,又一个日夜即将消逝。诗人用“催”和“逼”两个动词,生动地展现出时间对生命的压迫感,让读者深切体会到时光匆匆,生命在不知不觉中走向尽头,为下文写死亡场景营造出一种紧迫而压抑的氛围。“结我幽山驾,去此满堂亲”两句描述逝者前往另一个世界的情景。“结我幽山驾”表明逝者要踏上前往幽山(寓意死亡之地)的行程,仿佛是要驾着车去往那神秘而未知的地方,一个“结”字,有一种整装待发的仪式感,却又充满了悲伤与无奈。“去此满堂亲”则直白地写出逝者即将离开满堂的亲人,这一离别充满了无尽的哀伤,满堂亲人与逝者从此阴阳两隔,诗人通过这样的描写,着重强调了死亡给生者带来的巨大悲痛,字里行间饱含着对生命消逝、亲人分离的伤感之情。“虚容遗剑佩,实貌戢衣巾”这两句刻画了逝者的形象。“虚容遗剑佩”说的是逝者逝去后,只剩下生前佩戴的剑和玉佩等装饰物品,而面容已经不再鲜活,只剩下虚幻的轮廓,“虚容”一词突出了生命消逝后形象的虚幻感,剑佩的遗留更增添了物是人非的凄凉。“实貌戢衣巾”进一步描述逝者真实的容貌已被收敛在衣巾之下,再也无法展现于世人面前,“戢”字体现出一种被掩盖、消逝的状态,这两句通过对逝者外在形象的描写,将死亡的残酷与生命的终结具象化,加深了诗歌的悲悼氛围。“斗酒安可酌,尺书谁复陈”两句从生者的角度出发,表达对逝者的怀念。“斗酒安可酌”意思是曾经与逝者共饮的美酒如今独自面对,却再也无法同酌,一个“安”字,表现出诗人对往昔相聚饮酒时光的怀念以及如今物是人非的怅惘,饮酒这件平常之事在逝者离去后变得充满了哀伤。“尺书谁复陈”则是说曾经与逝者通信交流,如今再也没有人可以倾诉、寄信,体现出逝者离去后,诗人在情感交流上的孤独与失落,往昔的交流方式随着逝者的离开而失去意义,进一步强化了对逝者的思念和对生命消逝的悲痛。“年代稍推远,怀抱日幽沦”两句体现出随着时间推移,对逝者的情感变化。“年代稍推远”表明时间在不断流逝,逝者离去的日子越来越久。“怀抱日幽沦”指随着时间的流逝,对逝者的怀念和内心的情感也愈发深沉幽远,逐渐沉沦在心底,难以释怀。诗人在这里描绘出一种随着时间推移,思念之情不但没有淡化,反而愈发深沉的情感状态,进一步深化了对生命消逝后那种无尽怀念和悲伤的主题。“人生良自剧,天道与何人”句抒发了对人生和天道的感慨。“人生良自剧”直接感叹人生实在是充满了悲剧色彩,生命的消逝、命运的无常,都让诗人感受到人生如同一场悲剧,“良”字加强了这种感叹的语气,突出了诗人对人生悲剧性的深刻认知。“天道与何人”则是对天道的质疑,诗人困惑于天道到底眷顾何人,为什么生命如此无常,美好的生命会轻易消逝,表现出对上天不公的悲愤,将对个体生命的思考上升到对人生和宇宙规律的反思,使诗歌的思想深度得到提升。“赍我长恨意,归为狐兔尘”两句是全诗情感的总结。“赍我长恨意”表明诗人心中怀着长久的遗憾和悲伤,这种恨意源自对生命消逝的无奈和对世间诸多不平的愤懑,“长”字强调了这种情感的持久与深沉。“归为狐兔尘”则描述逝者最终化为尘土,与狐兔相伴,在荒野中消逝,回归自然,这是对生命终结的一种悲凉写照,进一步强化了生命无常、一切皆空的悲伤情感,全诗在这种充满无奈、悲伤与愤懑的氛围中结束,给读者留下深刻的情感冲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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