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风惊心壮士苦":秋风惊人心,壮士辛苦著作急。
# 壮士:诗人自称。,桐风:指吹过梧桐叶的秋风。
"衰灯络纬啼寒素":有似昏灯里,纺织娘啼叫着催织寒衣。
# 寒素:白色的秋天。一说为寒布,或谓贫寒之人。,络纬:虫名,俗称纺织娘,因秋天季节转凉而哀鸣,其声似纺线。,衰灯:暗淡的灯光。
"谁看青简一编书":日后谁来读我用竹简写下的这编书。
# 一编书:指诗人的一部诗集。竹简书久无人读,蠹虫就在其中生长。,青简:青竹简。
"不遣花虫粉空蠹":不使它被蠹虫蛀成粉屑和洞隙?
# 蠹:蛀蚀。,花虫:蛀蚀器物、书籍的虫子。,不遣:不让。
"思牵今夜肠应直":这思想牵扯着,今晚我的肚肠也要愁直了。
"雨冷香魂吊书客":雨滴冷飕飕,像有古诗人的灵魂来慰吊。
# 香魂吊书客:指前代诗人的魂魄来慰问诗人。香魂,才人志士之魂,一作“乡魂”。书客,诗人自指。
"秋坟鬼唱鲍家诗":秋夜坟场上,诗鬼们诵读着鲍氏的诗句。
# 鲍家诗:指南朝宋鲍照的诗。鲍照曾写过《行路难》组诗,抒发怀才不遇之情。
"恨血千年土中碧":他们的怨血在土中化作碧玉,千年难消。
# 恨血千年土中碧:这句的典故是《庄子》:“苌弘死于蜀,藏其血,三年而化为碧”苌弘,东周时期的大臣,曾做过孔子的老师,后遭人谗谮,“被放归蜀,自恨忠而遭谮,遂刳肠而死。蜀人感念,以匮盛其血,三年之后,血化为碧玉。”
中唐著名诗人,“诗鬼”
李贺(790~816),唐代诗人。字长吉,福昌(今河南宜阳西)人。唐皇室远支,家世早已没落,仕途偃蹇,仅曾官奉礼郎。因避家讳,不应进士科考试。世称李昌谷、李长吉。后世称李贺为“诗鬼”,其与李白、李商隐并称“唐代三李”。李贺的诗长于乐府,多表现人生不得意的悲愤,对宦官专权、藩镇割据的现实,也有所揭露、讽刺。又因其多病早衰,生活困顿,于世事沧桑、生死荣枯,感触尤多。善熔铸辞采,驰骋想象,运用神话传说,创造出新奇瑰丽诗境,在中唐时代独树一帜,严羽《沧浪诗话》称为“李长吉体”。代表作品有《雁门太守行》《李凭箜篌引》《秦王饮酒》等。有《昌谷集》。
1. 主题及内容介绍
这是一首七言古诗,也是一首悲秋诗。描绘了桐风、衰灯、寒素、冷香、秋坟、恨血等意象交织而成的凄凉景象,营造出满目萧索的氛围,表达了诗人命运坎坷、壮志难酬的悲愤。
2. 写作手法
借景抒情,“桐风惊心壮士苦,衰灯络纬啼寒素”,借秋风、衰灯、络纬啼鸣等秋日凄凉之景,抒发内心的悲苦,引出下文对命运和怀才不遇的感慨。借古伤今:“秋坟鬼唱鲍家诗,恨血千年土中碧”,借鲍照抒发遗恨的诗,表达自己怀才不遇的悲愤,借古人酒杯,浇自己心中块垒。
3. 分段赏析
《秋来》首联“桐风惊心壮士苦衰灯络纬啼寒素”以“桐风”点明秋意用“惊心”二字将自然物象与诗人情感联结梧桐叶落声竟使壮士心惊暗喻志士悲秋的深层苦闷。“衰灯络纬”构建出寒夜孤灯、蟋蟀哀鸣的视觉听觉双重意象“啼寒素”三字以虫鸣拟人化手法将秋夜的清寒凝练为可感知的悲啼。颔联“谁看青简一编书不遣花虫粉空蠹”两句描绘诗人在黯淡灯光、秋风呼啸中感慨自己心血之作无人欣赏恐被蠹虫蛀蚀。此为抒情将深深忧虑与感伤诉诸笔端与首句“苦”呼应加深悲苦氛围。“看”“遣”二字平实中见无奈“谁看”的疑问“不遣”的祈愿直白展现诗人对作品命运的忧心让这份对知音难觅的悲叹更易感知。颈联“思牵今夜肠应直雨冷香魂吊书客”两句紧承上文愁绪。诗人因难觅知音忧愤难眠愁绪如要将九曲回肠拉直。此处创造“肠直”表述摒弃常见“肠回”“肠断”将千头万绪愁思具象尽显愁思深沉强烈。同时打破凭吊常规让鬼魂吊生者想象新奇。“思牵”体现愁思缠绕“肠应直”夸张呈现痛苦程度“雨冷”营造凄清氛围“香魂吊书客”构建奇幻场景用词新奇意象独特。尾联“秋坟鬼唱鲍家诗恨血千年土中碧”两句诗人似在风雨中听到秋坟鬼魂吟唱鲍照“长恨”诗句借鲍照遭遇抒发自身怀才不遇愤懑无奈。“鬼唱”营造阴森神秘氛围“恨血”“千年”强调遗恨久远难消。表面说鲍照实则自比借古抒怀使千古同恨情感尽显。
4. 作品点评
这首“鬼”诗,真正的主角并非那些缥缈的鬼魅,而是抒情诗人李贺的自我形象。香魂来吊、鬼唱鲍诗、恨血化碧等奇幻形象的出现,皆是为了淋漓尽致地展现诗人抑郁未伸的情怀。他在现实世界中四处碰壁、无人理解,只能将希望寄托于阴冥世界,试图在那里寻得一丝慰藉、找到共鸣,这份感情悲凉至极,却也坚韧无比,让后世之人透过千年的时光,仍能感受到他内心深处的挣扎与渴望。
# 非长吉自挽耶(末二句下)?
明高棅《唐诗品汇》引刘云
# 言谁能守此残编,如防蠹然。愤词也(“谁看青简”二句下)。恐老死似此也,至此诗佳亦何济耶(末二句下)?
《李长吉集》引黎简
# 唱诗之鬼,岂即客之魂耶?“鲍家诗”何其听之历历不爽(末句下)!
清黄周星《唐诗快》
# 衰梧飒飒,促织鸣空。壮士感时,能无激烈!乃世之浮华干禄者,滥致青紫,即缃帙满架,仅能饱蠹。安知苦吟之士,文思精细,肠为之直?凄风苦雨,感吊悲歌。因思古来才人怀才不遇,抱恨泉壤,土中碧血,千载难消,此悲秋所由来也。
清姚文燮《昌谷集注》卷一
# (贺诗)至七言则天拔超忽,以不作意为奇而奇者为最上。如《高轩过》之“二十八宿罗心胸”、“笔补造化天无功”,《昆仑使者》之“金盘玉露自淋漓,元气茫茫收不得”,《宫街鼓》之“磓碎千年田长白,孝武秦皇听不得”、“几回天上葬神仙,漏声相将无断绝”……《梦天》之“遥望齐州九点烟,一泓海水杯中泻”,《秋来》之“不遣花虫粉空蠹”、“雨冷香魂吊书客”,诸如此类,真所谓“咳唾落九天,随风生珠玉”者耶!
清叶矫然《龙性堂诗话续集》
# (贺)所用典故,率多点化其意,藻饰其文,宛转关生,不名一格。如“羲和敲日玻璃声”句,因羲和驭日而生“敲日”,因“敲日”而生“玻璃声”,非真有“敲日”事也。又如“秋坟鬼唱鲍家诗”,因鲍照有《蒿里吟》而生“鬼唱”,因“鬼唱”而生“秋坟”,非真有“唱诗”事也。循文衍义,讵得其真!
清纪昀《四库全书总目》
# 凡人秋来感伤易生。壮士志在千古,故一闻桐风,则心中若惊而起凋落之感,况对残灯、聆络纬而值寒素之景。故云“谁见”。即杀青为之,所不免也。思至此,而永夜不寐,肠轮若牵而为之直矣。斯时也,谁复知我,则唯有冷雨之侵、香魂之吊而已。是形虽存,其去死亡几何,而能不抱恨也哉。试听秋坟所唱鲍家之诗,彼其长恨之端,困结莫解,如苌弘之血化碧千年,终不磨灭耳。《蒿里》丧歌,鲍照《代蒿里行》,代为死者之言,故唱《蒿里》者,即鬼唱也。
明末清初曾益注《昌谷集》卷一
# 非长吉自挽耶?只秋夜读书,自吊其苦,何其险语至此。然无一字不合。
宋刘辰翁《笺注评点李长吉歌诗》卷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