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雪庭阴":庭院背阴处尚有残雪堆积,
# 庭阴:庭院的背阴处。
"轻寒帘影":透过帘幕,也还能感到轻寒,
# 轻寒:微寒。
"霏霏玉管春葭":玉管中葭灰飞扬,不知不觉已到了立春时节。
# 玉管春葭:古代候验节气的器具叫灰琯,将芦苇(葭)茎中薄膜制成灰,置于十二乐律的玉管内,放在特设的室内木案上。到某一节气,相应律管内的灰就会自行飞出。见《后汉书·律历志》。玉管,即箫管,指管乐器。葭,芦苇,这里指芦灰。,霏霏:飘洒,飞扬。形容春葭灰的飞动。
"小帖金泥":门前虽然已经有金泥帖,
# 小帖金泥:宋代风俗,立春日宫中命大臣为皇帝后妃所居之殿阁撰写贴子词,字用金泥写成。士大夫之间也彼此书写了互送。
"不知春在谁家":却不知道春光到来了谁家的亭阁。
"相思一夜窗前梦":我对你相思若渴,梦中迷离隐约相见,
"奈个人、":无奈终究、
# 个人:当指周密。
"水隔天遮":被天水阴遮。
"但凄然":待梦境醒来时,更加凄然伤心,
"满树幽香":只见满树幽香,
# 满树幽香:“满树幽香”二句:林逋《山园小梅》诗:“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此化用其意。
"满地横斜":地上都是疏影横斜。
# 横斜:指梅花的影子。
"江南自是离愁苦":江南离别自然充满愁苦,
# 自:自然。
"况游骢古道":何况在古道上策马,
# 游骢:骢,指旅途上的马。
"归雁平沙":只见飞雁归落平沙。
"怎得银笺":如何能在信笺之上,
# 银笺:指洁白的信笺。,怎得:怎么能够得到。
"殷勤与说年华":诉说自己空度年华。
"如今处处生芳草":如今处处长满芳草,
"纵凭高、":纵然登上高楼眺望、
# 凭高:登临高处。,纵:纵然。
"不见天涯":也只能见萋萋芳草遍布天涯。
"更消他":更何况,
"几度东风":人生还能经受几度春风,
"几度飞花":几番飞红落花。
# 飞花:落花飘飞。
南宋词人
王沂孙(1238?~1290?),南宋词人。字圣与,号碧山,又号中仙、玉笥山人。会稽(今浙江绍兴)人,曾任庆元路学正。其词多咏物之作,间寓身世之感,但意旨隐晦。词风典雅浑厚,结构曲折缜密,深为清代常州派词人所推重。如周济称其“咏物最争托意”,并推之为宋词四大家之一。主要词作有《天香·龙涎香》《齐天乐·蝉》《高阳台·和周草窗寄越中诸友韵》等。著有《花外集》(又名《碧山乐府》)。
1. 主题及内容介绍
这是一首唱和词。词人顺着友人周密原词意境,借残雪、轻寒、春葭等景象,既表达对友人漂泊难归的同情与思念,又融入国家灭亡、四处流离的深切悲痛,展现了当时远离故乡、漂泊他乡的哀伤情感。
2. 写作手法
照应:“更难消,几度东风,几度飞花”与“不知春在谁家”“殷勤与说年华”相照应。“不知春在谁家”写春光归属难觅,“殷勤与说年华”叹时光流逝,“几度东风、飞花”则以春光循环往复来表达美好易逝,三句围绕“春”与“时光”展开,层层呼应,既强化了离情中的惆怅,又共同抒发了春光无主、好景不常的感伤。对比:“江南自是离愁苦,况游骢古道,归雁平沙”,以江南春色的妍丽与离愁的凄苦形成对比,春色本应令人愉悦,却因离别更添苦楚,强化离愁之深重;“如今处处生芳草,纵凭高、不见天涯”,以遍地芳草的繁茂春景与登高不见天涯的失落形成对比,春景越盛,越衬出思念而不得见的怅惘,突出离怀之深切。
3. 分段赏析
上片感慨亡国。“残雪庭阴,轻寒帘影,霏霏玉管春葭。”“残雪庭阴”写庭院背阴处还留有残雪堆积。“轻寒帘影”春寒料峭,风动帘拢,透过帘幕便能感到轻寒。“霏霏玉管春葭”,古时观察季节变化,用箫管十二,放置芦苇(葭)灰于孔中,将室内封闭,蒙上罗彀,哪一个节气到了,那一律管的葭灰就飞出,这句就是讲立春到了。“小帖金泥,不知春在谁家。”回答周密诗中的“燕归何处人家。”宋代立春日,宫中命大臣撰写殿阁的宜春帖子词,字用金泥,所以这里说是金泥小贴。这种风俗,元代也保留。这里是说改朝换代,当日的皇宫不存在了,士大夫散去,不知是谁还在这时候用金泥写宜春帖子贴挂。“相思一夜窗前梦,奈个人、水隔天遮。”写思念杭州如一帘幽梦般,但醒来却又是水隔绝,天遮断。“但凄然,满树幽香,满地横斜”,此三句是点出周密所在地西泠孤山之畔,说只梦见到满树幽香,满地枝影横斜的梅花的凄凉景色。这里的“个人”指的是周密,其生活虽然凄凉,但心态高洁。下片细数离怀。“江南自是离愁苦,况游骢古道,归雁平沙”,此句精准道出对周密怀念越中故友、旧游之地的深切离愁。江南春色越是明媚艳丽,与内心离愁的反差便越强烈,更添惆怅。“况游骢古道,归雁平沙”与周密笔下“残寒梅未绽,正潮过两陵短亭逢雁”,都借古道归雁之景,渲染出相似的羁旅愁思。“怎得银笺,殷勤与说年华”,词人笔触一转,由情感跌宕转为平缓,欲以书信慰藉周密。而“如今处处生芳草,纵凭高、不见天涯”又重回别恨主题,细致铺陈离情别绪,与周密原词“归鸿自趁潮回去,笑倦游、犹是天涯”相互呼应,尽显倦游归乡却仍觉天涯路远的无奈。周密曾写“萋萋望极王孙草”,如今芳草遍野,即便登高远眺,也难觅思念之人的踪迹。“更难消,几度东风,几度飞花”,与“不知春在谁家”“殷勤与说年华”等句相呼应,表面写离情,实则暗含春光无主、好景难留的感伤。这与王安石“不知乌石岗头路,到老相寻得几回”所表达的感慨虽有相通之处,但后者更显沉痛。周密在原词中也曾有句“雪霁空城,燕归何人家。”王沂孙在词中也有类似句子。诗人在朦胧的亡国的哀感蕴藏在胸中,却无所依托,只好写出离愁别绪。
# 此伤君国宴安,不思国耻,天下将亡也。
清张惠言《词选》
# “相思”句点逗清醒,换头又是一层勾勒;《诗品》云:“返虚入浑”,“如今”二句是也。
清谭献《谭评词辨》
# 此等伤心语,词家各自出新,实则一意。比较自知文法。
清王闿运《湘绮楼词选》
# 莫两山词:“直饶明日便春晴,已是一春闲过了。”与此收笔用意相反,而一用进笔,一用缩笔,洵为异曲同工。
清周尔墉《周批草窗词》
# 一片热肠,无穷哀感,《小雅》怨诽不乱,诸词有焉。以视白石之《暗香》、《疏影》,亦有过之无不及,词至是乃蔑以加矣。
清陈廷焯《大雅集》卷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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