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闷来无那":夜已深人已静,却因无法排遣内心的烦闷,
# 无那:即无奈。
"暗数尽、":只好默默数尽更漏声、
"残更不寐":熬过长夜,久久不能入睡。
"念楚馆香车":回想起楚地馆阁中的香车,
"吴溪兰棹":吴地溪边的兰木船桨,
# 兰棹:以兰木为棹。棹,长桨。
"多少愁云恨水":在痛苦的现实面前,美好的回忆只会增添忧愁。
"阵阵回风吹雪霰":北风呼啸,雪霰飞舞,
# 霰:小雪珠。,回风:旋风。
"更旅雁、":更有孤雁、
"一声沙际":在沙洲发出一声哀鸣。
"想静拥孤衾":想着她独自紧拥寒被,
"频挑寒灺":频频拨弄寒夜里将熄的烛火,
# 灺:灯烛灰烬。
"数行珠泪":流下行行眼泪。
"凝睇":既然睡不着。
# 凝睇:注视。
"傍人笑我":(于是想开了)别人都取笑我,
"终朝如醉":早晚都喝醉了一样。
"便锦织回鸾":即便用锦缎织就回文鸾字,
# 锦织回鸾:《晋书·列女传》:“滔,将坚时为秦州刺史,被徙流沙。苏氏思之,织锦为回文旋圈以赠滔,宛转循环以读之,词甚凄惋。”鸾,传说中的神鸟。
"素传双鲤":白绢写成双鱼书信,
# 素传双鲤:汉乐府《饮马长城窟行》:“客从远方来,遗我双鲤鱼。呼儿烹鲤鱼,中有尺素书。”素,白绢,用来写信。双鲤鱼,古人寄信将信藏于木函中,函用刻为鱼形的两块木板制成,一盖一底,故称。
"难写衷肠密意":怎么能表达自己的千言万语,又怎么能寄托自己的深深的爱呢。
"绿鬓点霜":她肯定头发灰白,
# 绿鬓:形容头发乌亮。
"玉肌消雪":人也消瘦,
"两处十分憔悴":两地相思都憔悴不堪。
"争忍见":怎忍看见,
# 争:怎。
"旧时娟娟素月":以前明媚美好的明月,
# 娟娟:明媚美好貌。
"照人千里":现在还照着你我之地。
南宋豪放派词人
张孝祥(1132~1169?),南宋词人。字安国,号于湖居士,历阳(今安徽和县)人。唐代诗人张籍的七世孙,绍兴进士。张孝祥的诗歌多赠答、题咏和纪行之作,不少篇章都能于写景叙事之中表达对国家命运和人民生活的深切关怀,如“艰难念时事,留滞岂身谋”“只今斗米钱数百,更说流民心欲折”等。其词风格豪迈,内容多反映社会现实,爱国情感浓厚。代表作品有《黄州》《和沈教授子寿赋雪》《六州歌头》《水调歌头·和庞佑父》《木兰花》《念奴娇·过洞庭》等。著有《于湖居士文集》《于湖词》等。
1. 主题及内容介绍
这是一首怀人词,词中描写了对往日美好生活的回忆,以及遥念李氏的孤寂痛苦,表达了分隔两地情人相互牵念的沉痛心绪,抒发了十载相思难割舍的惆怅苦闷。
2. 写作手法
直抒胸臆:开篇以“闷来无那”直接抒情,“闷”字将词人长夜难眠、愁绪难遣的苦闷心境全盘托出。接着用“暗数尽、残更不寐”进一步强化了孤寂无依的状态,而“多少愁云恨水”则更是以直白的语言概括了十数年情感郁结的沉重。这种不加修饰的抒情方式,奠定了全词的情感基调。用典:“锦织回鸾”借窦滔妻织锦回文诗寄夫的典故,暗喻词人与李氏虽心意相通却难诉衷肠的困境;“素传双鲤”源出古乐府《饮马长城窟行》,援引古乐府双鱼传书的意象,本是常用典,在这里却有言外之意,词人与李氏为避外人闲话,少有书信往来,这句暗示两人因现实阻隔书信难通的无奈。运用典故使词意更显深邃绵长。
3. 分段赏析
上片以“闷来无那”起笔,一个“闷”字点明此时心情,是统摄全篇的情感主旨;“无那”即“无可奈何”,强调作者内心的无力与悲苦。接着“暗数尽、残更不寐”,具体写出彻夜难眠的凄迷境况,表现其心绪烦乱,孤独苦闷。“念楚馆香车,吴溪兰棹”,追忆当年爱情生活的美好:楚馆、吴溪为江南名胜,香车兰棹代表赏心悦目的往日时光,皆与李氏共度。此处虽未直接写“李氏”,但通过地名与意象暗示往昔二人之密切关系。然而好景不长,由于世俗压力与现实环境,二人不得不分离,幸福回忆转为“多少愁云恨水”,这是词人十几年来郁结于心的愁思与悔恨之总发,言之未尽而情已满。“阵阵回风吹雪霰,更旅雁、一声沙际”,词意由追忆转入写实,描写眼前时近严冬、北风吹雪之景象,旅雁哀鸣,更添萧瑟孤寂。看似写景,实则借景抒情,“旅雁”暗喻自己宦游他乡、身世飘零,风雪夜更显心境凄凉。“想静拥孤衾,频挑寒灺,数行珠泪”,由己及人,想象李氏此刻孤卧灯前、挑尽灯花、泪流满面。本由己境所生之想象,却反而怜惜他人之孤苦,情深意切,极见痴情。下片转入思妇口吻,继续展开想象之情。“凝睇”二字既承上起下,又显目光凝神之态,紧接“傍人笑我,终朝如醉”,写词人沉浸旧情、不解世人之讥讽,其痴情几近醉态。此处由他人目光反衬自身痴情之深,别具意味。“便锦织回鸾,素传双鲤”,用典自然贴切,前者化用窦滔妻作回文诗寄夫之事,后者出自古乐府“鲤鱼传书”。“回鸾”“双鲤”寓意情人互通心意,然此处虽用典,却不着一字李氏,含蓄隽永。“难写衷肠密意”点出典故之不足,寄意之难,含蓄地透露出即便能通信,也难以尽诉十几年积压的情感重负,一个“难”字尽显深情之无从言说。“绿鬓点霜,玉肌消雪”,回到现实,写己与思妇之容颜皆因相思之苦而早早衰老,“鬓霜”“肌雪”双双暗示岁月之催人憔悴。“两处十分憔悴”,既写貌之衰,也写情之苦,身心俱疲,可谓沉痛至极。结尾“争忍见、旧时娟娟素月,照人千里”,以月作象征,旧时月下共赏之人如今天各一方,虽月光如昔,然情境大异。表面写不忍见月,实为触景伤情,旧地旧物令人不堪回首。此句化用谢庄《月赋》中“美人迈兮音尘阙,隔千里兮共明月”之意,以“娟娟素月”唤起昔日李氏之风采,如今再见明月却已人去两鬓斑白。“照人千里”中,情意千里相连却无从相见,离恨之情愈加沉痛。全词至此以景收情,意境高远,情思缠绵,结语如断肠一叹,神驰千里,笔触极细,令人低回不已。
4. 作品点评
诗人展开艺术想象的翅膀,在广阔的时空中自由驰骋,揣摩对方心绪,设想不同环境下的人物情态,无不传神入微。章法上,上片侧重自述,下片偏重李氏,但每片又交叉涉及双方,或单写,或并列。情与景、人与事、往昔与此刻、追忆与设想巧妙融合,层层递进。在情感转折处,巧用“念”“想”“便”“争忍见”等领字句,结构清晰,更添词意灵动婉转之美。
# 反复吟诵此词,深觉作者神驰千里,而笔触甚细。
现代词学家宛敏灏、周家群《宋词鉴赏辞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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