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润玉笼绡":柔润如同白玉的肌肤,罩着菲薄透明的纱衣,
# 笼绡:簿纱衣服。,润玉:指肌肤。
"檀樱倚扇":用罗绢团扇轻轻遮蔽着浅红的樱桃小口。
# 檀樱:浅红色的樱桃小口。檀,浅红色,唐·罗隐《牡丹》诗:“艳多烟重欲开难,红蕊当心一抹檀。”
"绣圈犹带脂香浅":脖颈上围着绣花圈饰,还散发着淡淡的脂粉香气。
# 绣圈:绣花圈饰。
"榴心空叠舞裙红":大红的舞裙上,石榴花的花纹重重叠起,
# 榴心:形容歌女红色舞裙上印着重叠的石榴子花纹。
"艾枝应压愁鬟乱":艾草枝儿斜插着舞乱的发髻。
# 艾枝:端午节用艾叶做成虎形,或剪彩为小虎,粘艾叶以戴。见《荆札岁时记》。
"午梦千山":午梦迷离,梦中历尽千山万水,
"窗阴一箭":其实看窗前的月影,只是片刻转移。
# 一箭:指刻漏。古代计时工具。
"香瘢新褪红丝腕":手腕上红丝线勒出的印痕刚刚褪去。
# 红丝腕:民俗端午节以五色丝系在腕了以驱鬼祛邪。一名长命缕,一名续命缕,一名辟兵缕。见《风俗通》。,香瘢:指手腕斑痕。
"隔江人在雨声中":江面上的雨声淅淅沥沥,却无法望到思念中的你,
"晚风菰叶生秋怨":只有萧萧的晚风吹着菰叶,那境味简直就像已经到了秋季。
# 菰:水生植物,也称茭白,可作菜,子实可食。
南宋词人
吴文英(1212?~1266?),南宋词人。字君特,号梦窗、觉翁,与周密(号草窗)并称“二窗”。四明(今浙江宁波)人。毕生不仕,以布衣出入侯门,充当幕僚。吴文英以词著名,知音律,能自度曲。其词或表现上层的豪华生活,或抒写颓唐感伤的情绪。讲究字句工丽,音律和谐,并喜堆砌典故词藻,常使词意晦涩。著有《梦窗词》。
1. 主题及内容介绍
这是一首感梦词。它描绘了词人在梦中与思念之人相遇的情景,对梦中所见之人的容貌、服饰进行了极为细腻逼真的描摹,展现出如在眼前般清晰的画面,营造出一种仿若真实的氛围,而非常见感梦词那般缥缈恍惚、迷离朦胧。
2. 写作手法
多角度描写:“润玉笼绡,檀樱倚扇。绣圈犹带脂香浅。”此句从多个角度描写梦中之人。“润玉”从视觉角度描绘其肌肤如美玉般温润光泽,展现肤色之美;“檀樱”同样是视觉描写,将嘴唇比作檀木色的樱桃,突出唇形与色泽;“笼绡”描绘身上所穿如薄纱般的衣服,是视觉上对服饰的刻画;“倚扇”是动作描写,展现人物姿态。表达出词人对梦中之人的深切眷恋与倾慕,这种细腻描绘中蕴含着词人内心深处的柔情与爱意。
3. 分段赏析
上片开篇,“润玉笼绡,檀樱倚扇。绣圈犹带脂香浅。”这三句着力雕琢梦中人的形象。细腻描绘其如润玉般的肌肤,似檀樱的嘴唇,所持罗扇轻倚,就连绣圈上那淡淡的脂粉香气也未放过,从肤色、唇色、香气,到身上纱衣、手中团扇、佩戴的绣花圈饰,全方位展现其绰约风姿,色、香、形态、服饰等无一不栩栩如生,将其人之美逼真呈现。“榴心空叠舞裙红,艾枝应压愁鬟乱。”此二句,借“舞裙”暗指梦中人的身份,以“愁鬟”比喻两人分隔两地的相思之苦,“榴心”与“艾枝”巧妙点明端午节令。“空叠”二字,饱含着对舞裙闲置的喟叹,暗示梦中人无心歌舞;“应压”二字,仿佛能看到其发鬓凌乱,让人不禁猜想她应是满怀愁绪。下片“午梦千山”一句,如一声惊雷,点明前文所写皆是南柯“午梦”。“千山”一词,形象地展现出梦魂与现实之间遥不可及的距离,意味着山高水长,路途重重阻隔,唯有梦魂能跨越这无尽的空间。至于“窗阴一箭”,前人多认为此句是感慨光阴飞逝,与梦中人分别已久。然而,此处的“一箭”,更似指漏箭,并非在感叹时光消逝之快,而是在描述刻漏移动的细微。结合上句来看,作者意在表达:梦中虽仿佛历经千山万水,实则不过是短暂的片刻时光。这两句紧密相连,不仅精准地把握了梦的神韵,还生动地描绘出作者午梦初醒时,那种对空间与时间的迷茫之感。“香瘢新褪红丝腕”一句,词笔陡然回转,再次聚焦于梦境,回忆并补写梦中所见之人的手腕。这一巧妙的笔触转换,真实地反映出作者当时的心灵与情感状态。此刻,虽身体已从梦中苏醒,但他的心仍沉浸在梦境之中。在梦中,他清晰地看到那人依照端午习俗,腕间系着采丝,以及因身形消瘦而在腕上留下的宽褪印痕。“隔江人在雨声中”,借雨幕隔江,表对人的思念与不可及。“晚风菰叶生秋怨”,以晚风菰叶,借景抒情,传递秋之哀怨,余味悠长。
4. 作品点评
整首词情感真挚动人,淋漓尽致地展现出丰满而真实的人性。
# 周介存谓:梦窗词之佳者,如‘水光云影,播荡绿波,抚玩无极,追寻已远。余览《梦窗甲乙丙丁稿》中,实无足当此者。有之,其唯‘隔江人在雨声中,晚风菰叶生秋怨’二语乎?
近代文学家王国维《人间词话》
# 陈洵《海绡翁说词》有论梦窗之话,颇可玩味。陈曰:‘以涩求梦窗,不如以留求梦窗。见为涩者以用事下语处求之,见为留者,以命意运笔中得之也。以涩求梦窗,即免于晦,亦不过极意研炼丽密止矣。是学梦窗,适得草窗以留求梦窗,则穷高极深’一步一境。沈伯时谓:梦窗深得清真之妙,盖于此得之。又曰:‘词笔莫妙于留。盖能留则不尽而有余味离合顺逆,皆可随意指挥而沉深浑厚,皆由此得。虽以稼轩之纵横而不流于悍疾,则能留放也。’按陈氏专学梦窗,所得梦窗妙处,以‘留’字概之。所谓‘留’者,从陈氏所论观之,即含蓄甚深而不出一浅露之笔,故虽千言万语而无穷尽也。然必其人之情极真感极深,又蓄之极久,蟠郁于怀极厚,方能到此境地,非故作掩抑之态,但为吞吐之声之谓也。此等处亦非细意体会,不易区别。清末词家颇知学梦窗,但以用事下语处求梦窗者多,其所得不过外形之丽密,为之太过,且必至于晦涩。晦涩则吴词之病也,学者不得其妙,反得其病,则非古人之过,学古者之过也。
近代文学家刘永济《微睇室说词》
# 海绡翁曰:读上阕,几疑真见其人矣。换头点睛,却只一梦。惟有丽声菰叶,伴人凄凉耳。生秋怨,则时节风物,一切皆空。
近代文学家陈洵《海绡说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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