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山经醉惯":湖光山色间醉饮我早已见惯。
# 湖山:指西湖及湖边的高山。
"渍春衫、啼痕酒痕无限":那时我衣服上染遍了点点泪痕、斑斑酒痕。
# 渍:沾染。
"又客长安":如今再次客居临安,
# 长安:借指临安。
"叹断襟零袂":可叹衣服破碎,
# 断襟零袂:指衣服破碎。襟:衣领。袂:衣袖。
"涴尘谁浣":积满灰尘无人浣洗。
# 浣:洗涤。
"紫曲门荒":熟悉的坊曲门前已是一片荒凉,
# 紫曲:指妓女所居的坊曲。
"沿败井、风摇青蔓":唯有败井边青藤在风中摇曳。
"对语东邻":东邻梁间相对呢喃的,
"犹是曾巢":大概还是旧时筑巢于华堂的双燕吧!
"春梦人间须断":人间的春梦总是要做完的。
"但怪得、":奇怪的是,
"当年梦缘能短":那段如梦的情缘竟会这样的短暂。
"绣屋秦筝":还记得你在绣房里抚弄秦筝的情景,
# 绣屋秦筝,傍海棠偏爱,夜深开宴:是说承平时的歌筵酒宴。绣屋:指华丽的住所。
"傍海棠偏爱":特别令我喜爱的是深夜里在海棠花下摆开宴席。
"舞歇歌沉":不能再见到你跳舞了,你的歌声也从此沉寂,
"花未减、":花儿仍不减当初的娇艳,
"红颜先变":可似花的容颜却已凋残。
"伫久河桥欲去":我久久地站立在河桥上,当要离去时,
"斜阳泪满":夕阳洒下了余晖,我的眼中不觉已充满了泪水。
南宋词人
吴文英(1212?~1266?),南宋词人。字君特,号梦窗、觉翁,与周密(号草窗)并称“二窗”。四明(今浙江宁波)人。毕生不仕,以布衣出入侯门,充当幕僚。吴文英以词著名,知音律,能自度曲。其词或表现上层的豪华生活,或抒写颓唐感伤的情绪。讲究字句工丽,音律和谐,并喜堆砌典故词藻,常使词意晦涩。著有《梦窗词》。
1. 主题及内容介绍
这是一首悼亡词,通过描写重访南宋都城临安旧居的荒凉景象,抒发了对亡妾的深切追忆与人生无常的哀叹。词人描述“紫曲门荒”“败井青蔓”的萧瑟现景,借“谢堂双燕”暗喻朝代兴衰与情缘短暂;又追忆往日恩爱生活,与“红颜先变”的凄凉现实形成强烈反差,将个体悲情升华为对生命易逝、世事无常的哲思,融合了悼亡之痛与历史沉思。
2. 写作手法
用典:“谢堂双燕”化用刘禹锡《乌衣巷》诗“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旧居东邻的家门亦已败落,但巢中栖着的还是当年华屋下的燕子,不仅写自己旧居的荒芜,也写东邻的变迁,反映出世事的沧桑和政治暗流,隐喻王朝的内部矛盾。同时又借成双成对的燕子,反衬出自己的失却伴侣后的孤独悲凉。社会环境描写:“紫曲门荒,沿败井、风摇青蔓”描写出了重游故地时所见,荒凉景象,“紫曲”原指京都繁华坊曲,与“门荒”形成强烈反差——昔日的笙歌巷陌沦为断壁残垣,暗示社会地位的剧变与时代风气的衰颓。水井破败不堪,蔓草在风中摇曳,往日的繁华不见,只余感伤和叹惋。寓情于景:通过“紫曲门荒,沿败井、风摇青蔓”等句,勾勒出人去楼空的破败画面,荒凉之景写凄怆之情。
3. 分段赏析
《三姝媚·过都城旧居有感》是吴文英重访临安旧居时悼念亡姬的感怀之作,全词以今昔对比为脉络,交织个人情殇与时代兴衰之叹。上阕以“湖山经醉惯”起势,以“湖山”暗指江湖漂泊,“醉”字点破借酒消愁的颓唐,“惯”字则强化了流离生涯的漫长与麻木。陆游“衣上征尘杂酒痕”的羁旅之悲在此被词人转化为“渍春衫”的具象化表达,酒痕与啼痕的叠加,既是个人飘零的写照,亦暗含家国飘摇的隐喻,将羁旅愁苦具象化,“涴尘谁浣”一句表明往日为自己换衣的爱姬已经不在,空留叹息。“紫曲门荒”“败井青蔓”等意象,勾勒出故居的颓败图景:朱门荒草、断井残垣、风中蔓草,共同编织成一幅南宋都城的“废墟图”。其中“风摇青蔓”的动态细节,以细微声响反衬死寂,暗示繁华消逝后的空虚。而“谢堂双燕”化用刘禹锡《乌衣巷》的“旧时王谢堂前燕”,将燕子栖于败宅的意象,从士族门阀的兴衰扩展至南宋权贵的崩塌。东邻的败落不仅是个人旧居的荒芜,更暗指朝廷内部倾轧与民生凋敝。双燕“对语”赋予其历史见证者的角色,燕巢未改而门庭已易,形成“物是人非”的强烈反差,暗讽南宋政权“偏安苟且”的颓势。典故既暗喻朝代更迭,又凸显词人孑然一身的孤寂。下阕转入回忆,以“春梦”喻情缘短暂,既承袭苏轼“事如春梦了无痕”的禅意,又以“须断”的强化命运无常之感。“但怪得”感慨情缘短暂。“绣屋秦筝,傍海棠偏爱,夜深开宴”展现昔日的美好记忆,展现出爱妾的才情与美貌,与“舞歇歌沉”的人面凋零形成强烈反差,“花未减”与“红颜先变”的对照,揭示美好的短暂易逝,借物是人非的细节传递出刻骨追思。昔日的悲欢如过往云烟,梦一般逝去。故地重游词人要走了,却又舍不得离去,“伫久河桥欲去,斜阳泪满”,河桥、斜阳与泪痕构成苍凉意境,结句不言哀而哀自现,以“泪满”的饱和状态收束全篇,余韵悠长。斜阳余晖与泪水辉映,将个体悲情投射至历史长河,将个人悼亡升华为对时代衰颓的隐喻。全词虚实相生,今昔叠映,既展现词人“酒痕啼痕无限”的个体悲怆,又暗含“世事沧桑”的历史沉思。
4. 作品点评
吴文英的《三姝媚·过都城旧居有感》是一首凄婉动人的悼亡词。上阕以“湖山经醉惯”起笔,寥寥数语道尽漂泊岁月的沧桑。旧居重游,满眼衰败之景令人心生慨叹,以“谢堂双燕”的典故更暗喻世事变迁。下阕回忆往日的幸福欢愉,最终却定格在“花未减、红颜先变”的残酷现实。结尾“伫久河桥欲去,斜阳泪满”以景结情,河桥、斜阳与泪痕交织成一幅苍凉剪影,对亡妾的追忆升华定格。全词语言凝练深沉,细密的意象既写眼前景又写旧时情,绵密深远,哀婉动人。
# 过旧居,思故国也。读起句,可见“啼痕酒痕”、悲欢离合之迹;以下缘情布景,凭吊兴亡,盖非仅兴怀陈迹矣。“春梦”须断,往来常理,“人间”二字不可忽过。正见天上可哀,“梦缘能短”治日少也。“秦筝”三句,回首承平,“红颜先变”,盛时已过,则惟有斜阳之泪,送此湖山耳。此盖觉翁晚年之作,读草窗“与君共承平年少”,及玉田“独怜水楼赋笔,有斜阳、还怕登临”,可与知此词。
清陈洵《海绡说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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