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作新堂":我新建堂屋,
"中庭萧然":庭院空旷寂寥,
"双柳对峙":唯见两株柳树,相对而立,自成景致。
# 对:一作寺。
"春阳既应":春日暖阳如约而至,
"千条万叶":柳枝抽芽展叶,万千新绿,
"风濯雨洗":在风雨中舒展,愈显清新润泽。
# 濯:一作渥。
"如美妇人":那柳树恰似娴静美人,
"正立栉发":正端庄梳理长发,
"发长至地":青丝倾泻,直垂地面。
"微风徐来":微风轻拂,
"掩冉相缪":柳枝婀娜缠绕,
"乱而复理":看似凌乱,却又在摇曳中自然归序。
"垂之为缨":低垂时如流苏帽缨,
"绾之为结":盘结时似精巧花饰,
"屈伸如意":无论伸展蜷缩,皆合人意。
"燕雀翔舞":燕雀翩然飞舞,
"蜩蜇嘶鸣":蝉鸣此起彼伏,
"不召而至":这些生灵仿佛被吸引,不邀自来。
"清霜夜落":当秋夜清霜降临,
"众叶如剪":柳叶如遭裁剪,
"颜色憔悴":渐渐褪去生机,变得枯黄憔悴。
"永愧松柏":我常感惭愧,自愧不如松柏,
"岁寒不改":即便寒冬凛冽,依然苍翠不改,
"见叹夫子":连夫子都为之赞叹。
"聊同渊明":于是效仿陶渊明,
"攀条啸咏":手攀柳条,且歌且啸,
"得酒径醉":饮酒尽兴,沉醉方休。
"一廛粗给":有一间简陋的房舍勉强维持生计,
"三黜不去":即便多次被贬也不愿离开,
"亦如展惠":这大概也是对“展惠”的一种践行吧。
北宋散文家,“唐宋八大家”之一
苏辙(1039~1112),北宋散文家。字子由,一字同叔,号东轩长老,晚号颍滨遗老,眉州眉山(今属四川)人。嘉祐进士,历任尚书右丞、门下侍郎等。苏辙与父洵、兄轼合称“三苏”,名列“唐宋八大家”。文学成就主要在散文创作,苏轼称其散文“汪洋淡泊,有一唱三叹之声,而其秀杰之气不可没”。工古文,尤擅议论。其诗亦类其文,不事驰骋,笔意老练,于平稳中时见浑凝,自然朴实,闲淡高雅。苏辙还有不少咏景、咏物、题画的诗,大多寄托人生感慨。晚年写有不少闲适诗,其中一些诗也表现出对朝政的不满。代表作品有《进策》《进论》《历代论》等。有《栾城集》。
1. 主题及内容介绍
这是一首咏物言志题材的四言诗。诗中细致描绘了庭前双柳在风雨、微风中的飘逸姿态,枝叶繁茂如美人长发垂地,枝条随风开合似秀发梳理;又刻画了白日燕雀鸣蝉、夜晚清霜疏影的时序景象,以及秋日叶枯泛黄的凋零之态。诗人借柳树“愧对松柏常青”却“得宠于渊明”的对比,既展现了柳树在不同时节的生动形象,又以孔子“不见称”与渊明“独爱”的用典,暗寓自身不慕松柏高节、甘守淡泊的人生志趣,抒发了对自然之物的审美情怀与超然自适的处世态度。
2. 分段赏析
“我作新堂,中庭萧然,双柳对峙。”首句以直白叙事切入,“作新堂”交代事件,“中庭萧然”以“萧然”(空寂、简洁)勾勒庭院疏朗开阔的基调,暗含主人淡泊的心境。“双柳寺峙”中“寺峙”疑为“对峙”之误,写两棵柳树如哨兵般对立于庭院,既点明堂前主景,又以“双柳”的对称构图,为后文柳意象的展开埋下伏笔。此处以简笔勾勒空间场景,奠定清冷而生机暗藏的氛围。“春阳既应,千条万叶,风濯雨洗。”“春阳既应”点明时节,春日阳气萌发,万物响应。“千条万叶”以数量词极写柳枝繁茂,“风濯雨洗”中“濯”指湿润,形容风雨滋养,柳叶经洗涤后青翠欲滴,画面充满动态的生命力。此三句从时节到景物,层层递进,为柳树的“人格化”描写做铺垫。“如美妇人,正立栉发,发长至地。”核心比喻在此登场,将柳树比作“美妇人”,柳枝如青丝垂地,“栉发”(梳头)的动作赋予柳树动态的梳妆美感,化静为动。此喻突破传统咏柳的客观描摹,以女性柔美意象,赋予柳树细腻、温婉的人格特质。“微风徐来,掩冉相缪,乱而复理。”描写微风中的柳枝动态,“掩冉”形容柳枝摇曳轻柔,“相缪”(缠绕)写枝条相互牵连,“乱而复理”则见风动时柳枝看似纷乱却又自然归序的特质。此句以细腻笔触捕捉自然之趣,既写实又暗含哲理,如人生境遇虽有起伏,却能自洽从容。“垂之为缨,绾之为结,屈伸如意。”继续以拟人化手法,将柳枝的形态比作“缨”(帽带)与“结”,言其可垂可绾,“屈伸如意”则直接点明柳树随物赋形的灵活性。此处表面写柳,实则隐喻处世智慧:如柳枝般顺应时势,张弛有度,暗含作者对“变通”品格的认同。“燕雀翔舞,蜩蜇嘶鸣,不召而至。”转笔写柳树吸引的生物,燕雀飞舞,蝉虫嘶鸣,“不召而至”四字凸显柳树对自然生命的吸引力,从侧面烘托其生机与魅力。画面从柳枝扩展到“燕雀-蜩蜇-柳树”的场景,形成动静结合的场景,也为后文秋景的寂寥做反衬。“清霜夜落,众叶如剪,颜色惟悴。”笔锋一转,写秋霜降临后的柳树。“清霜夜落”点明季节转换与环境肃杀,“众叶如剪”以比喻写柳叶被霜打后如刀剪般零落,“颜色惟悴”(“惟悴”同“憔悴”)直言生机消褪。此三句与春柳的繁盛形成强烈对比,以冷峻的笔触描绘自然规律的残酷,为下文的情志抒发做铺垫。“永愧松柏,岁寒不改,见叹夫子。”以柳自比,感叹其不如松柏“岁寒不改”的坚韧。“松柏”典出《论语》“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孔子对松柏的赞叹被作者化用,形成三重对照:柳树的季节性凋零和松柏的永恒坚守;自然物象的品格和人文精神的崇高;作者的自愧和对理想人格的向往。“聊同渊明,攀条啸咏,得酒径醉。”以陶渊明为精神参照,“攀条啸咏”写与柳树相伴的放达之举,“得酒径醉”化用陶渊明“造饮辄尽”的洒脱。陶渊明象征着归隐自然、超脱世俗的人生选择,作者借此表明:虽无松柏之坚,却愿如陶潜般寄情自然。“一廛粗给,三黜不去,亦如展惠。”结尾以“一廛”(简陋居所)点明生活简朴,“三黜不去”化用柳下惠“三黜而不去”的典故(《论语·微子》),以“展惠”(柳下惠)自比,既呼应“柳”的意象(双关“柳”姓),又以“三黜不去”表明虽遭仕途贬谪(或人生挫折)却坚守本心的意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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