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复几许":人生百年才有多少时光啊,
# 复几许:又有多少。几许:多少。,百年:代指人生在世。
"慷慨一何多":面对生命短促自古以来人们的感慨太多太多了!
# 一何:多么。,慷慨:感慨,感叹。
"子当为我击筑":你应当为我击筑伴奏,
# 击筑:同后高歌语,典自《史记·刺客列传》:“酒酣以往,高渐离击筑,荆轲和而歌于市中相乐也。”此意人生及时行乐。,子:指杨子掞。
"我为子高歌":我会为你放声高歌。
"招手海边鸥鸟":我招手呼唤海边的鸥鸟,
# 海边鸥鸟:化用《列子》狎鸥之典。《列子·黄帝篇》:“海上之人有好沤(鸥)鸟者,每旦之海上,从沤鸟游,沤鸟之至者百住而不止。其父曰,‘吾闻沤鸟皆从汝游,汝取来,吾玩之。’明日之海上,沤鸟舞而不下也。”表示人有了机心就不能被信任。
"看我胸中云梦":让它近来看一看我气吞云梦的心胸,
# 胸中云梦:与后“蒂芥近如何”句,典自司马相如《子虚赋》:“乌有先生曰:‘……(齐国)吞若云梦者八九于其胸中曾不蒂芥。’”后因以喩人胸怀博大。云梦,古楚国的大泽。
"蒂芥近如何":里边到底有没有芥蒂呢?
# 如何:怎么样,有没有。,近:近前。,蒂芥:很小的植物种子,比喻不能忘怀的小事。
"楚越等闲耳":如果心胸旷达坦荡,遥远的楚国和越国也不算有什么距离,
# 楚越等闲耳:同后一句,典自《庄子·德充符》:“仲尼曰:‘自其异者视之,肝胆楚越也;自其同者观之,万物皆一也。’”楚越:楚国和越国。喻相距遥远。等闲:寻常,不成问题。
"肝胆有风波":如果斤斤计较利害,紧密相连的肝和胆也会有隔阂。
# 风波:比喻嫌隙、隔阂。
"生平事":人生在世的种种事情,
"天付与":都由上天来安排和注定,
"且婆娑":姑且随遇而安、自由自在地生活吧。
# 婆娑:逍遥;闲散自得。
"几人尘外相视":世上有几人能像你我一样,忘怀尘世得失,
# 尘外:名利得失之外。
"一笑醉颜酡":心心相印,开怀畅饮,一醉方休。
# 醉颜酡:酒醉后脸色发红貌。酡:饮酒后脸色变红。
"看到浮云过了":看到世间万事倏忽而过,
# 浮云:比喻世间万事。
"又恐堂堂岁月":又怕美好的时光白白流逝,
# 堂堂:光耀、明亮。
"一掷去如梭":像掷出的织布梭一样一去无回。
# 去如梭:指光阴流逝很快。梭:织布时牵引纬线的工具,速度极快。
"劝子且秉烛":我劝你夜晚也要点上灯烛读书,
# 秉烛:手持灯烛。
"为驻好春过":这样才能把不断流逝的美好青春留住。
# 为驻好春过:使得流逝的美好春光能够停留。为:为的是。驻:停驻,这里用作使动,使……停留。好春:美好的青春。过:有两重含义,一是经过、经历义,谓年轻人正经历着青春时期。二是流过义,谓美好的青春时光正在不断流逝。
清代词人、散文家、经学家
张惠言(1761~1802),清代词人、散文家、经学家。初名一鸣,字皋文,一作皋闻,号茗柯,江苏武进(今常州)人。嘉庆进士,官翰林院编修。张惠言早岁工骈文辞赋,其赋为乾嘉一大家。又学韩愈、欧阳修古文,与恽敬齐名,号称阳湖文派的宗师。词名尤盛,是常州词派的开创者,他在《词选序》中提出了“比兴寄托”的主张,强调作词应该重视内容。通经学,尤精《周易》与《仪礼》。代表作品有《周易虞氏义》《仪礼图》《茗柯文编》等。
1. 主题及内容介绍
这是一首赠友抒怀词。词中借劝友人珍惜春光,表达对人生苦短的慨叹,既展现通脱旷达的胸怀,又暗含慷慨不平之气,寄寓着看透世情、充实自我的人生哲思。
2. 写作手法
赋:全词以铺陈直叙为主,上片从慨叹人生短暂“百年复几许,慷慨一何多”,到与友人“子当为我击筑,我为子高歌”的豪情,再至对人生哲理的思考,层层推进;下片直抒对世事态度与劝勉友人“劝子且秉烛,为驻好春过”,直接展现情感与主旨。直接抒情:“百年复几许,慷慨一何多”直接抒发对人生短促、感慨繁多的喟叹;“看到浮云过了,又恐堂堂岁月,一掷去如梭”直白道出对时光飞逝的担忧,毫不隐晦内心复杂情绪。联想:由“百年复几许”联想到曹操《短歌行》“对酒当歌,人生几何”,加深对人生短暂的感慨;“劝子且秉烛”联想到曹丕“古人思秉烛夜游”,强化珍惜时光之意。虚实结合:“子当为我击筑,我为子高歌”是实写与友人的豪情互动;“招手海边鸥鸟,看我胸中云梦”则为虚写,借想象展现超脱心境,虚实相生,拓宽意境。象征:“胸中云梦”象征心中忧愤与块垒;“浮云”“如梭”象征时光流逝,形象传递出对岁月匆匆的感慨与珍惜时光的迫切。比喻:“堂堂岁月,一掷去如梭”,将时光比作飞梭,生动写出岁月流逝之快,凸显珍惜光阴之情。用典:“子当为我击筑,我为子高歌”化用《史记》荆轲、高渐离典故,《史记・刺客列传》记载,高渐离击筑,荆轲在燕国集市上和歌,二人旁若无人,展现出知己相得的豪情。借用此典故将作者与友人杨生子掞的情谊比作高渐离与荆轲,生动描绘出二人志同道合、意气相投,相互激励的场景,暗含对知己的珍视与壮志豪情。
3. 分段赏析
上片开篇“百年复几许,慷慨一何多”,如同一记重锤,敲开了词人内心深处的情感闸门。短短十字,将人生百年的短暂与胸中激荡的万千感慨形成强烈对比,营造出一种苍凉悲壮的氛围。这种对生命短暂的慨叹,与曹操《短歌行》中“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的忧思遥相呼应,却又融入了张惠言独特的人生体验。紧接着,“子当为我击筑,我为子高歌”化用《史记・刺客列传》中高渐离击筑、荆轲高歌于燕市的典故,生动地勾勒出词人与友人杨生子掞志同道合、意气相投的画面。在这看似豪迈的举动背后,实则暗藏着遇合难期、知音难觅的无奈与悲凉,展现出一种孤独而又坚韧的精神风貌。随着情感的深入,词意渐入佳境。“招手海边鸥鸟,看我胸中云梦,蒂芥近如何?”词人以超凡的想象力,反用《列子・黄帝》中鸥鸟忘机的典故,将自己比作无机心之人,能够与鸥鸟共语,展现出一种超脱尘世的境界。而“胸中云梦”的意象,则源自司马相如《子虚赋》,原指齐国能将方圆九百里的云梦泽容纳于胸中而不以为意。词人借此既表达了自己胸中郁结的如云梦泽般浩渺的忧愤,又试图以豁达的胸怀将这些烦恼视若“蒂芥”,一笔带过。然而,矛盾与挣扎并未就此平息,“楚越等闲耳,肝胆有风波”两句,巧妙化用《庄子・德充符》“自其异者视之,肝胆楚越;自其同者视之,万物皆一也”的哲思,以楚国与越国的遥远距离比喻世事的隔阂,以肝脏与胆囊的紧密相连却暗藏矛盾,深刻揭示了世间人际关系的复杂微妙,以及人生道路上的艰难险阻。这种对人生哲理的深刻洞察,既体现了词人的睿智,也透露出他在现实生活中所经历的种种无奈与困惑。下片的笔触转向更为深沉的人生思考。“生平事,天付与,且婆娑”,看似洒脱地将平生志业托付于天命,实则饱含着对现实的无奈与自嘲。在那个动荡不安的时代,无数文人空有一腔抱负却难以施展,张惠言亦不能例外。“几人尘外相视,一笑醉颜酡”描绘出一种超然物外、醉心山水的闲适场景,仿佛词人已决意远离尘世的喧嚣,追求心灵的宁静。然而,“看到浮云过了,又恐堂堂岁月,一掷去如梭”的转折,如同一记惊雷,打破了表面的平静。词人猛然惊醒,意识到时光如白驹过隙,一旦虚度,将追悔莫及。这种在“出世”与“入世”之间的矛盾与挣扎,正是中国古代文人普遍面临的精神困境。最终,“劝子且秉烛,为驻好春过”一句,点明了全词的主旨。“秉烛夜游”的典故虽古已有之,曹丕在《与吴质书》中就曾感慨“少壮真当努力,年一过往,何可攀援!古人思秉烛夜游,良有以也”,但张惠言在此赋予了它新的内涵。他并非单纯地倡导及时行乐,而是强调要在有限的人生中积极进取,珍惜时光,努力充实自我,实现人生的价值,让美好的青春时光得以长久留存。
4. 作品点评
此词以精妙词体承载儒家“仁”学感悟,笔法婉转而灵动,将深邃哲思熔铸于优美韵律之中,在含蓄与畅达间实现思想表达与艺术美感的平衡,于词体创作中展现出独特的思想融合与艺术表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