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蓼虫避葵堇":蓼虫已经习惯了辛辣的水蓼,
# 葵堇:又名堇葵,一种野菜,味甜。见《楚辞七谏》,蓼虫:蓼草上生长的小虫。蓼,指泽蓼,一种草本植物,叶味辛辣。
"习苦不言非":看见甜美的葵堇,反而要逃跑。
"小人自龌龊":小人总是限于狭猫的境界,
# 龌龊:拘局的样子,指局限于狭隘的境界。
"安知旷士怀":又怎么能理解旷士的高尚怀抱。
# 旷士:旷达之士,不拘于世俗之见的人。
"鸡鸣洛城里":天刚放亮,洛阳城中雄鸡啼晨,
# 洛城:洛阳城,这里是泛指京城。
"禁门平旦开":宫门洞开,大小官吏前来早朝。
# 平旦:平明,天刚亮的时候。,禁门:皇宫的门。天子居住的地方叫禁中,门设禁卫,警戒森严,所以叫禁门。
"冠盖纵横至":达官贵人从四面八方聚来,
# 纵横至:纷纷而来。纵横,是纷纭杂乱的样子。,冠盖:冠冕与车盖。指戴高冠乘篷车的达官贵人。
"车骑四方来":轻车骏马奔驰在条条官道。
"素带曳长飚":宽大的衣带在风中飘舞,
# 长飚:暴风。,曳:引、拉动。,素带:古时大夫所用的衣带。
"华缨结远埃":五彩的冠缨被飞尘笼罩。
# 华缨:华美的冠缨,一种用彩线做成的帽带。
"日中安能止":日上中天,公务仍然不会停止,
# 日中:中午。
"钟鸣犹未归":夜幕降临,晚钟已敲也无人回家。
# 钟鸣:钟鸣漏尽,指深夜戒严之后。
"夷世不可逢":如今这太平盛世,不易再逢,
# 夷世:太平之世。
"贤君信爱才":君王贤明爱才,也很难遇到。
# 信:诚然,确实。
"明虑自天断":清明的谋虑,出自君王的独断,
# 天:指君王。
"不受外嫌猜":外来的猜嫌之辞,都无法动摇。
"一言分珪爵":说对了一句话,就能封官进爵,
# 爵:爵位,官阶。,珪:一种上圆下方的玉板,古代封官时赐硅作为符信。
"片善辞草莱":有一点儿特长或好的品格,就可以辞别田野,从此做官,步步升高。
# 草莱:田野。
"岂伊白璧赐":当今君王为招纳天下贤士,岂只是把白璧颁赏,
# 白璧赐:赏赐白壁。赵孝成王一见虞卿即赏赐黄金百镒、白璧一双。在今北京附近。燕昭王筑黄金台,上置千金,以招天下贤士。指旷士。迟疑不前。,岂伊:哪里。伊,是语助词。
"将起黄金台":还要把黄金台来建造。
"今君有何疾":可是今天,您究竟为什么面临坦荡的仕途,
"临路独迟回":反而迟疑不前,把好机会失掉。
南朝宋文学家,“元嘉三大家”之一
鲍照(?~466),南朝宋文学家。字明远,东海(郡治今山东郯城北)人。出身寒微,曾任秣陵令、中书舍人等职,后为临海王刘子顼前军参军,故世称鲍参军。临海王刘子顼起兵失败,鲍照为乱兵所杀。鲍照与颜延之、谢灵运合称“元嘉三大家”。其诗体裁多样,题材丰富,长于乐府,尤擅七言之作,风格俊逸,对唐诗人李白、岑参等影响深远。其诗多不平之慨,表现了寒门之士积极进取的愿望和对士族专权现状的不满。亦擅赋及骈文。代表作品有乐府诗《拟行路难》十九首、赋《芜城赋》、骈文《登大雷岸与妹书》。著有《鲍参军集》。
1. 主题及内容介绍
这是一首五言诗,也是一首讽刺时弊的诗。通过三层递进式叙事构建批判性思考,在对照中显出旷士迥异于小人的品格,表达了诗人对小人的讽刺和对自身高风亮节品质的坚守。
2. 写作手法
比兴:用“蓼虫避葵堇,习苦不言非”两句来起兴,既有含义,又增添了文学情趣。蓼虫习惯了辛辣苦味,不喜欢堇葵的甘甜。这两句不仅是兴,而且也是比。其比的含义,前人或谓是指小人不知旷士之怀,犹如蓼虫不知葵堇之美;或谓是指旷士习惯于辛苦生涯,不以辛苦为非。对比:此诗前四句开门见山亮出矛盾,“小人自龌龊”与“高怀旷士”分列两句,形成对照。旷士形象虽未著墨,但在对照中自显出其迥异小人的品格。体现了以苦为乐,从来就是豁达放旷之士的本色;只有小人,才是趋甘避苦之徒。
3. 分段赏析
全诗开篇四句直指社会矛盾,以“小人自龌龊”与“高怀旷士”并置形成强烈反差。前两句以“蓼虫避葵堇,习苦不言非”起兴,既暗含生物习性隐喻(蓼虫嗜苦而恶甘),又构成双重比兴:表层写旷士安于清苦(如蓼虫习苦),深层讽小人趋炎附势(如葵堇之甘)。沈德潜评“写尽富贵人尘俗之状”,正是通过“避”“不言非”等中性表述,凸显旷士以苦为乐的襟怀,与小人“避苦趋甘”形成道德镜像。中段八句以“鸡鸣-平旦-日中-钟鸣”构建时间链条,聚焦冠盖群体的奔竞丑态:“纵横至”“四方来”以潮水意象讽刺趋附之众,“素带曳长飙”动态描摹权贵车马扬尘的狼狈。此段暗含双重批判:制度性腐败:呼应《后汉书》“钟鸣漏尽”禁令,揭露“钟鸣未归”的逾礼乱象;人性异化:通过服饰细节(华缨积尘)展现名利场对士人精神的腐蚀,笔法冷峻如《世说新语》的世情速写。末段虚拟对话构成戏剧性高潮:小人以“夷世不可逢”等谄媚言辞,将门阀垄断美化为“贤君求才”,实则暴露其功利市侩本质。结句“临路独迟回”以冷处理收束,与开篇“小人自龌龊”形成闭环——旷士虽未正面出场,但其“不争”姿态已通过对照自然显现。这种“不答之答”的留白艺术,深得《庄子》“至言去言”之妙,在冷峻笔调中暗藏批判锋芒,与鲍照其他诗作(如《拟行路难》)的寒士抗争形成精神呼应。
4. 作品点评
《代放歌行》在《乐府诗集》中归属《相和歌辞·瑟调曲》,其古辞《孤生子行》(又名《孤儿行》)本叙孤儿遭兄嫂苛待之悲苦。鲍照突破性重构这一主题,借旧题抒新意,将叙事焦点转向刘宋门阀政治的黑暗现实。诗中“黄金台”典故的植入(化用燕昭王招贤旧事),既延续乐府诗“感于哀乐”的传统,又赋予其批判时政的新维度——通过权贵“冠盖纵横”的奔竞图景与寒士“临路迟回”的沉默对照,揭露科举制度异化为门阀垄断工具的本质。这种以乐府旧题承载现实批判的创作策略,既体现对汉魏乐府“风骨”的继承,又彰显南朝文人诗“体物写志”的新变,正如《文心雕龙》所言“乐府者,声依永,律和声也”,鲍照在音律规范与思想突破间找到了独特平衡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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