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夜鹤":听到夜鹤鸣叫。
"夜鹤叫南池":夜鹤鸣叫于南池。
"对此孤明月":面对这孤悬的明月。
"临风振羽仪":迎风振翅显仪态。
"伊吾人之菲薄":感叹我等资质浅薄。
"无赋命之天爵":没有天赐的高贵禀赋。
"抱局促之短怀":怀抱局促的短浅心怀。
"随冬春而哀乐":随四季更迭而悲欢。
"懿海上之惊凫":悲叹海面上受惊的野鸭。
"伤云间之离鹤":哀伤云间离散的孤鹤。
"离鹤昔未离":离群的鹤从前未曾离开。
"迥发天北垂":从遥远北方振翅而来。
"忽值疾风起":忽遇狂暴疾风骤起。
"暂下昆明池":暂时飞落在昆明池。
"复畏冬冰合":又惧寒冬冰面封冻。
"水宿非所宜":水边栖息并不适宜。
"欲留不可住":想停留却无法久住。
"欲去飞已疲":欲去却已力竭难飞。
"势逐疾风举":顺势追逐疾风而去。
"求温向衡楚":为求温暖飞向衡楚。
"复值南飞鸿":又遇到南飞的鸿雁。
"参差共成侣":参差不齐结成伴侣。
"海上多云雾":海上多云雾弥漫。
"苍茫失洲屿":苍茫中洲屿尽失方向。
"自此别故群":自此告别旧日同伴。
"独向潇湘渚":独自飞向潇湘水渚。
"故群不离散":故旧始终不离不弃。
"相依江海畔":相互依偎在江海畔。
"夜止羽相切":夜晚停歇时羽毛相互贴近。
"昼飞影相乱":昼飞时身影交错忙。
"刷羽共浮沉":梳理羽毛同沉浮。
"湛澹泛清浔":在清澈水滨中泛游。
"既不经离别":既然不曾经历离别。
"安知慕侣心":怎知眷恋同伴心。
"九冬负霜雪":深冬背负霜雪重。
"六翮飞不任":六片羽翼沉重难以飞翔。
"且养凌云翅":暂且养护凌云的翅膀。
"俯仰弄清音":俯仰之间自奏清音。
"所望浮丘子":殷切期盼浮丘仙人。
"旦夕来相寻":早晚前来相寻访。
南朝齐梁文学家,永明诗体代表人物
沈约(441~513),南朝齐梁文学家。字休文,吴兴武康(今浙江)人,为“竟陵八友”之一。曾在南朝宋、齐两朝做官,后来帮助梁武帝萧衍登上皇位,被任命为尚书仆射,封为建昌县侯,官至尚书令。沈约与谢朓、王融诸人之作皆注重声律,时号“永明体”。其诗重藻饰,部分诗作语言清新。他与周颙等创“四声八病”之说,要求作诗区别、调和四声,避免八病,对古体诗向律诗的转变起重要作用,曾据旧本撰成《宋书》,又有《四声谱》《齐纪》《沈约集》等,已佚。代表作品有《早行逢故人》《早发定山》《别范安成》等。明人辑有《沈隐侯集》。
1. 分段赏析
“闻夜鹤。夜鹤叫南池。”此句以夜鹤鸣叫破题,通过听觉意象营造孤寂氛围。南池作为地理坐标,暗示时间与空间的凝滞感,鹤鸣与静夜形成张力,为后文人生感慨埋下伏笔。“对此孤明月。临风振羽仪。”此句孤月与临风振翅的鹤形成视觉对照,既凸显鹤的孤高姿态,又以“孤”字暗喻诗人对自身处境的投射。“振羽仪”既写鹤的自然动作,亦隐含对仪态风骨的象征性赞美。“伊吾人之菲薄。无赋命之天爵。”此句由物及人,直抒对命运的困惑。“菲薄”与“天爵”形成价值落差,体现对门阀制度下出身决定论的反思,呼应南朝士人对个体价值的觉醒意识。“抱局促之短怀。随冬春而哀乐。”此句以“局促”形容生命格局的局限,“冬春哀乐”将抽象情感具象化为季节轮回,展现个体在时代洪流中的被动感,体现永明文学对生命短暂的哲学观照。“懿海上之惊凫。伤云间之离鹤。”此句“惊凫”与“离鹤”构成双重隐喻:前者喻世俗纷扰中的惶恐,后者指代精神超脱的渴望。通过对比强化对理想人格的追求,深化主题层次。“离鹤昔未离。迥发天北垂。”此句“未离”与“暂下”形成时空悖论,暗示命运无常的突然性。天北垂的地理方位拓展诗意空间,为后续迁徙叙事建立叙事纵深感。“忽值疾风起。暂下昆明池。”此句“忽值”强化偶然性,“暂下”暗含被迫妥协。疾风作为外力象征,打破鹤的自然轨迹,映射政治动荡对士人命运的冲击。“复畏冬冰合。水宿非所宜。”此句双重困境的叠加描写:自然气候的严酷与生存环境的逼仄。通过“畏”字展现生命在自然法则前的无力感,深化悲剧意蕴。“欲留不可住。欲去飞已疲。”此句矛盾心理的精准捕捉,展现士人在出仕与归隐间的精神挣扎。“疲”字既写体力透支,亦隐喻理想受挫后的精神困顿。“势逐疾风举。求温向衡楚。”此句转折处的生存策略选择,“逐势”与“求温”揭示实用主义生存智慧。衡楚作为南方温暖地域的象征,暗示对现实困境的暂时逃避。“复值南飞鸿。参差共成侣。”此句群体意象的介入形成叙事转折。鸿雁成群与孤鹤形成对照,既暗示社交需求,又以“参差”暗含群体中的个体差异,深化存在主义思考。“海上多云雾。苍茫失洲屿。”此句环境描写的象征化处理,云雾遮蔽视线隐喻认知局限,“失洲屿”暗示精神家园的迷失,与开篇孤鹤意象形成闭环结构。“自此别故群。独向潇湘渚。”此句决绝姿态的确立,“潇湘”作为南方荒僻之地的代称,强化孤独意象。地理空间的转移对应精神层面的疏离,完成从群体到个体的叙事转向。“故群不离散。相依江海畔。”此句对群体生活的回望式描写,通过“相依”反衬前文孤独体验。江海意象的宏大与个体渺小形成空间张力,深化存在孤独的主题。“夜止羽相切。昼飞影相乱。”此句昼夜循环中的群体动态,以“切”“乱”打破静谧。动态描写反衬前文“独向”的静态孤独,形成诗歌结构的内在韵律。“刷羽共浮沉。湛澹泛清浔。”此句群体生存状态的诗意呈现,“浮沉”“湛澹”既写自然生态,亦隐喻宦海沉浮。清浔的澄澈与前文云雾形成色彩对比,暗示精神净化的可能。“既不经离别。安知慕侣心。”此句哲理性收束,通过否定句式揭示认知悖论。离别体验成为理解依恋情感的必要条件,体现南朝诗歌对情感逻辑的思辨特征。“九冬负霜雪。六翮飞不任。”此句数字“九”“六”的运用增强时间质感,霜雪重负与羽翼无力形成生命重压的具象化表达,将物理困境升华为精神困境。“且养凌云翅。俯仰弄清音。”此句转折处的自我勉励,“凌云翅”呼应开篇鹤鸣意象,形成首尾结构呼应。“弄清音”将自然鸣叫转化为艺术创造,体现文人化的自我超越。“所望浮丘子。旦夕来相寻。”此句道教意象的引入完成诗意升华。浮丘子作为仙人符号,寄托对精神解脱的终极追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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