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寝北堂上":我静静地躺卧在北堂,
# 北堂:房屋中北边的正室,通常为主妇所居。,寝:卧。
"明月入我牖":明亮的月光照进了我的窗。
# 牖:窗户。
"照之有余辉":月光四处流泻铺满了大地,
# 照之有余辉:“照之”两句:是说月亮照到窗户之中光晖有余,用手揽之则不盈把。以喻丈夫空有其名而不得见。照之:指月光照到窗户。
"揽之不盈手":我想抓起来却抓不满我的手掌。
# 盈:满。,揽:采。
"凉风绕曲房":北风在我的内室中盘旋,
# 曲房:有曲廊的屋子。指思妇所居。,凉风:指北风。《尔雅》:“北风谓之凉风。”凉风、寒蝉:写秋天的季候。
"寒蝉鸣高柳":寒蝉在高高的柳枝上鸣唱。
"踟蹰感节物":我起身徘徊为节候的变化而感伤,
# 踟蹰感节物:“踟蹰”两句:是说由于季节的变化,而引起自己满心踟躇地怀念久行不归的丈夫。踟蹰:即踟躇,徘徊的样子。节物:各季节的风物景色。
"我行永已久":感伤我离家远行时光已经太久长。
# 永:长久,久远。,我行:应是离开我而行。
"游宦会无成":我的游宦生涯定然一事无成,
# 游宦会无成:这句是说丈夫远游仕宦不会成功。游宦:远游仕宦,离家远出去做官。会:当。无成:不能成名。
"离思难常守":离别的相思令我很难再独守空房。
# 离思难常守:这句是说自己怀离别之思难以长守。离思:离别的愁思。常:一作“独”。
西晋文学家
陆机(261~303),西晋文学家。字士衡,吴郡华亭(今上海松江)人。祖父陆逊、父亲陆抗,皆是三国名将。曾官任平原内史,故世称陆平原。陆机在两晋及南北朝时期是公认的大作家,文才倾动一时,与弟陆云并称“二陆”。其诗以华美深密见称,繁缛赡密,工巧绮练,重排偶的倾向对后人影响颇大,有较多拟古之作。亦善骈文,《辩亡论》《吊魏武帝文》等较有名。所作《文赋》为古代重要的文学论文。后人辑有《陆士衡集》,今人有《陆机集校笺》。
1. 主题及内容介绍
这是一首五言古诗,也是一首拟古诗。通过描写秋夜明月照入北堂,营造出静谧的氛围,进而描绘凉风、寒蝉等秋景,烘托出凄清之感。表达了诗人长期游宦在外却未取得成就的失落,以及由此引发的对家乡亲人的深切思念,体现出诗人在理想与现实落差下的无奈与愁绪。
2. 写作手法
动静结合:“安寝北堂上,明月入我牖”,前句写诗人安静地躺在北堂之上,是静态描写,突出“安寝”;后句写明月照入窗户,月光是动态的,以动景打破静态氛围,引发诗人情思。用典:“照之有余辉,揽之不盈手”,巧用《淮南子》中“天地之间,巧历不能举其数,手微惚恍,不能揽其光也”的典故。典故原意是天道广大,手虽能微,却不能揽得日月之光。作者在诗中借“揽之不盈手”,以月光的不可揽取,来形容自己绵延不尽却又微茫难捉的情思,将宇宙与人生、自然与心态相融合,体现出独特的审美趣味。烘托:“寒蝉鸣高柳”,用曹植“秋风发微凉,寒蝉鸣我侧”诗意,并增以“高柳”意象,借寒蝉在高柳上鸣叫,烘托出久客思归的忧伤之情。直抒胸臆:“踟蹰感节物,我行永已久。游宦会无成,离思难常守”,直接表达了诗人因时节变化而内心徘徊,感慨自己长久在外游宦却一事无成,离乡的思念难以长久忍受,直接抒发了内心的愁苦与无奈。
3. 分段赏析
“安寝北堂上,明月入我牖”,既交代休憩之所,又暗含游子思妇之情。前句静态铺陈,突出安寝之态;后句则以动态笔触,借明月穿窗的清辉,打破静谧氛围,勾起久客心底的烦忧。相较于《明月何皎皎》中“明月何皎皎,照我罗床帏”,此句更添几分含蓄韵味。对月寄情是古典诗歌的经典主题。谢庄的“隔千里兮共明月”,张九龄的“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情人怨遥夜,竟夕起相思”,李白的“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杜甫的“今夜鄜州月,闺中只独看”,苏轼的“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皆景中含情,余韵悠长。“照之有余辉,揽之不盈手”,看似直白,实则如刘勰在《文心雕龙·体性》所评,暗藏繁复情思。此句化用《淮南子》“手微惚恍,不能揽其光”之典,以月光的“余辉”喻绵长情思,以“不盈手”状思绪缥缈,体现了魏晋时期“沦心浑无,游精大朴”的诗学审美,将自然与心境的微妙交融展现得淋漓尽致。“凉风绕曲房,寒蝉鸣高柳”,看似闲笔,却巧妙营造出清冷孤寂的氛围,成为诗歌从自然景象、心境描摹转向刻画游子哀伤形象的关键转折。“凉风”点明寒秋时节,“绕曲房”凸显寒意侵人;“寒蝉鸣高柳”化用曹植“秋风发微凉,寒蝉鸣我侧”诗意,增添“高柳”意象,进一步渲染游子思归的愁绪。在明月、凉风、寒蝉的触动下,游子心神不宁。“踟蹰感节物,我行永已久,游宦会无成,离思难常守”,塑造出徘徊忧伤的游子形象,留下无尽离愁。此处融合了古诗中“揽衣起徘徊”的彷徨、“不如早旋归”的渴望与“出户独徬徨,愁思当告谁”的孤寂。前两句直抒久客心境,后两句则蕴含双重因果:既有游宦无果加剧离思,也有离思难抑影响仕途;更道出即便游宦无果仍需漂泊,纵使离思煎熬仍需忍受的无奈。
4. 作品点评
陆机创作了大量拟古之作,历代文人对其拟古诗歌的评价褒贬不一,分歧明显。钟嵘在《诗品》中称赞:“士衡拟古……五言之警策者也。”认为其拟古作品在五言诗中堪称精妙。然而,王夫之在《古诗评选》中提出不同观点,批评道:“平原拟古,步趋若一。”指出陆机拟古过于拘泥,缺乏创新。李重华于《贞一斋诗说》中也评价:“陆士衡拟古诗,名重当时,余每病其呆板。”表达了对其拟古作品刻板风格的不满。当我们深入品鉴《拟明月何皎皎》,细致剖析其艺术情致与文学价值,并将其置于晋代诗坛的整体环境中进行考量,不难发现,相较其他评价,钟嵘的论断更契合陆机此诗的实际情况。
# 今夫月,皎兮皓兮,同列于《风》《雅》矣。自五言既兴,子建咏于前,士衡继于后。……流光徘徊,赋之高楼;照有余辉,揽不盈手。语粹而味深,殆为古今绝唱。
宋林希逸《竹溪鬳斋十一藁续集》卷十《清风峡施水庵记》
# 此章大有建安之风。
明胡应麟卢之颐辑《十二家评昭明文选》
# “照”“揽”两语极状景之妙,第味不甚长。
明孙鑛闵齐华刻《孙月峰先生评文选》
# “照之有余辉,揽之不盈手”,老而洁,是长篇中短赋。末二语仿佛汉人。
明陆时雍《古诗镜》卷九
# 写月光稍活。
清陈祚明《采菽堂古诗选》卷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