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来音信千里":别后相隔千里,音信不通,
"恨此情难寄":心中的深情也无法寄出,令人怅恨。
"碧纱秋月":碧纱窗里看惯了春花秋月,
# 碧纱:即碧纱厨。绿纱编制的蚊帐。
"梧桐夜雨":听厌了梧桐夜雨点点滴滴敲打着相思之人的心,
# 梧桐夜雨:概括温庭筠《更漏子》词:“梧桐树,三更雨,不道离情正苦。一叶叶,一声声,空阶滴到明。”
"几回无寐":多少次彻夜无眠。
# 无寐:失眠。
"楼高目断":登上高楼眺望,
# 目断:望尽,望而不见。
"天遥云黯":天地寥阔,阴云密布,
# 天遥云黯:天空遥远,云彩暗淡。
"只堪憔悴":全无离人的半点踪影,让人更加忧伤憔悴。
# 憔悴:瘦弱萎靡的样子。
"念兰堂红烛":那厅堂里燃着的红烛,
# 念兰堂红烛:想到芳香高雅居室里的红烛。兰堂:华美芳洁的厅堂。
"心长焰短":空自心长焰短,
# 心长焰短:烛芯虽长,烛焰却短。隐喻心有余而力不足。
"向人垂泪":替人流着一滴滴相思的苦泪。
# 向人垂泪:对人垂泪(蜡泪)。
北宋文学家、政治家
晏殊(991~1055),北宋文学家、政治家。字同叔,抚州临川(今江西抚州)人。真宗景德二年(1005年),以神童召试,赐同进士出身,官至翰林学士、右庶子。仁宗朝,累官至集贤殿大学士,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兼枢密使。后任河南府兼西京留守。卒谥元献。晏殊是宋代文学大家,与其子晏几道并称“二晏”,与欧阳修并称“晏欧”。晏殊的词继承了花间派的传统,擅长小令,多表现诗酒生活和悠闲情致,语言婉丽。代表作品有《浣溪沙·一曲新词酒一杯》《木兰花·池塘水绿风微暖》。著有《元献遗文》《珠玉词》《类要》等。
1. 主题及内容介绍
这是一首词,属于闺怨题材。借愁人登楼远望,只见天边阴云暗淡,不见归鸿等景象,表达了主人公因离别而产生的深深惆怅与孤寂之情,体现出其对远方之人的思念。
2. 写作手法
拟人:“念兰堂红烛,心长焰短,向人垂泪。”一结三句,是全词最精美之笔。以红烛拟人,以蜡烛向人垂泪表示自己心里难过。
3. 分段赏析
上片“别来音信千里,恨此情难寄。碧纱秋月,梧桐夜雨,几回无寐!”开篇点题,情思交织。首句“别来音信千里”以空间距离强化相思之痛,“恨此情难寄”直抒胸臆,暗喻情感无法尽诉的无奈。此处“音信千里”非全然隔绝,却因“情长笺短”更显悲怆,与温庭筠《更漏子》“不道离情正苦”异曲同工。“碧纱秋月”与“梧桐夜雨”并置,形成晴雨交替的景象。秋月澄澈映碧纱,夜雨滴落梧桐叶,前者静美,后者凄切,共同渲染孤寂氛围;情感叠加的隐喻,“碧纱”象征闺阁幽闭,暗含“无人共语”的孤苦。“几回无寐”以呼应“秋月”“夜雨”的昼夜交替,又暗示相思已成常态。此句承袭温庭筠“空阶滴到明”的意境,却展现情感的绵延。下片“楼高目断,天遥云黯,只堪憔悴。念兰堂红烛,心长焰短,向人垂泪。”“楼高目断”反衬视野的溃散,打破“登高可抒怀”的传统。此处“天遥”呼应“音信千里”,“云黯”暗合内心郁结,以自然景象映射心理阴翳。传统诗词常以鸿雁传书寄托相思(如李清照“雁字回时”),此词却以“无鸿可托”“音信不通”推向极致绝望。天地虽大,竟无一丝慰藉,凸显士人“欲寄无由”的无力感。“心长”喻情思绵长,“焰短”指希望渺茫,既写烛芯形态,又暗指生命能量的耗散。较之杜牧“替人垂泪”,晏殊更深化为“心余力绌”的人生困境。烛泪垂落既是体现情感投射。红烛成诗人分身,人烛同泣,那细长的烛心也即词人之心,心长,也就是情长意长,思念悠长恨悠长;焰短,蜡烛火焰短小,暗示着主人公力不从心,希望渺茫。
4. 作品点评
此词以淡逸之笔勾勒北宋士大夫的精神困境。表面是“碧纱秋月”的闲适,内里却是“天遥云黯”的苍凉,点面结合,简洁概括。以自然界辽阔凄黯的景象渲染烘托的孤寂怅惘情,移情于物,亦物亦人,更为婉曲,感人至深。
# 此词以“恨此情难寄”为言,凡全词前后均由是阐发,描绘极其难寄之致,诚有绘水绘风之妙。起拍于“此情难寄”前,先述其难寄之由,则以别远思深引起之,虽只六字,已尽回环,抑且沉郁,晏词于小境界中辟大天地,其最擅长处,学者不可不于此求之。下文则以难寄此情而述及其景、其时,景则“碧纱”、“梧桐”,时则“秋月”、“夜雨”。夫月与雨判然两事,而秋夜之乍雨乍晴,增人闷损,更不待言,故兼述之,俾于错综之间益深牢愁之致。然后结到“无寐”,尤更必宛转以出之,曰“几回”者,则以强图小睡,忽又无眠,辗转反侧,庶使情更深窈。以“无寐”为过拍,以“目断”为换头,二者似断却连,信乎其为水穷云起之笔,继之以“天遥”,“云暗”者,正以天遥呼应千里,云暗兼及夜雨,一字不肯轻放也。继用“兰堂红烛”,虽是愁悴之作,仍具富贵气象,非寒素之篝灯如豆者可得而比,以“向人垂泪”作结,又却关合“此情难寄”。凡作小令,不可以文简而失其理脉。晏最工此,允为百世不祧之祖。
近代赵尊岳《珠玉词选评》
# 宛敏灏君在《二晏及其词》一书中,曾举大晏《撼庭秋》词之“念兰堂红烛,心长焰短,向人垂泪”三句,与小晏《破阵子》词之“绛蜡等闲陪泪”及《蝶恋花》词之“红烛自怜无好计,夜寒空替人垂泪”三句相比较,以为“向”字尚不及“陪”字之深,更不敢望“替”字矣。殊不知小晏之“陪”字,“替”字虽佳,然而其“陪”人、“替”人垂泪者,仍不过只是一支蜡烛而已,而大晏之“心长焰短,向人垂泪”二句,则使读者所感受的实在已不复仅是一支蜡烛,而同时联想到的还有心馀力绌的整个的人生。虽然这在大晏也许未尝有此意,而其特色却正在使读者能生此想。故就情感言,小晏自较大晏为铱挚,然而如就思致言,则小晏实不及大晏之深广,而此种差别也正是理性的诗人与纯情的诗人的主要区别之所在。
现代叶嘉莹《大晏词的欣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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