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阁帘垂绣":深深的闺阁绣帘垂地。
# 帘垂绣:即绣帘垂。
"记家人、":还记得家人,
"软语灯边":在灯烛边的绵绵话语,
"笑涡红透":会心之处,嫣然一笑,酒涡迷人。
# 涡:酒涡。
"万叠城头哀怨角":万叠的山间城头传来哀怨的号角声,
# 万叠:指乐曲反复不停地吹奏。
"吹落霜花满袖":风把霜花吹到了我的袖口。
"影厮伴、":只有影子与我为伴,
# 影厮伴:只有影儿相伴。
"东奔西走":我东西来回奔走。
"望断乡关知何处":望着远处,我不知家乡在什么地方,
"羡寒鸦、":羡慕寒鸦,
"到著黄昏后":可以在黄昏之后,
"一点点":慢慢地,
"归杨柳":回到杨柳树上它们的巢穴。
"相看只有山如旧":只有山还是和原来一样,
"叹浮云、":叹息世事变幻无常,
# 浮云:如后文的“苍狗”都比喻世事变幻无常。杜甫《可叹》诗:“天上浮云如白衣,斯须改变如苍狗。”
"本是无心":本来也没想到,
"也成苍狗":就都变了。
"明日枯荷包冷饭":明天将带上枯干的荷叶包着的冷饭,
"又过前头小阜":越过前面那座小山,
# 小阜:小土山。
"趁未发、":趁还没有出发,
"且尝村酒":我再喝一口酒。
"醉探枵囊毛锥在":幸喜那唯一的谋生工具毛笔还在,
# 毛锥:毛笔。,枵囊:空口袋(指没有钱)。
"问邻翁、":询问邻近的老翁,
"要写牛经否":需不需要抄写《牛经》,
# 牛经:关于牛的知识的书。《三国志》注引《相印书》,《唐书·艺文志》载宁戚《相牛经》一卷。
"翁不应":老翁不答,
"但摇手":只是摇手而已。
宋元间词人
蒋捷(1245?~1305?),宋元间词人。字胜欲,号竹山,世称竹山先生,阳羡(今江苏宜兴)人。咸淳进士,宋亡后隐居不仕。蒋捷与周密、王沂孙、张炎并称“宋末四大家”。其词风多样,既有效法苏轼、辛弃疾豪放一派,也有承袭周邦彦、姜夔乃至李清照遗风者,整体风格以悲慨清峻、萧寥疏爽为主。其造语奇巧之作,在宋代词坛独标一格。作品题材广泛,有抒写亡国之痛、身世之感、日常生活等内容。代表作品有《女冠子·元夕》《贺新郎·兵后寓吴》《虞美人·听雨》《昭君怨·卖花人》《贺新郎·梦冷黄金屋》等。著有《竹山词》。
1. 主题及内容介绍
这是一首描写流浪生活的词。词人借离乱后思念家乡、穷困潦倒之态,展现出兵祸战乱带来的痛苦。
2. 写作手法
对比:“深阁帘垂绣。记家人、软语灯边,笑涡红透。”是记忆中温馨的闺阁图景,可现实却是“望断乡关知何处,羡寒鸦、到着黄昏后。一点点,归杨柳”,通过今昔对比,表现出词人对国破家亡的深切伤痛。白描:“望断乡关知何处,羡寒鸦、到着黄昏后。一点点,归杨柳”。通过现实场景的描写,抒发的背井离乡的愁苦情怀,这也是战乱时代这一特定历史环境中的产物。比喻:“叹浮云”,以浮云比喻世事变幻无常。隐晦地表达了词人漂泊孤寂之感与亡国之痛。
3. 分段赏析
此词上阕描绘了一幅温馨的闺阁图景:“深阁帘垂绣。记家人、软语灯边,笑涡红透。”幽深的闺阁中,绣帘低垂,柔和的灯光下,家人轻声细语,欢声笑语中,那醉人的酒窝格外迷人。词人开篇便勾勒出记忆中那充满温情的画面。然而,当目光转向眼前的自然景物,词人不禁悲从中来。漂泊在外的他,多么渴望回到故乡与家人团聚。可现实却是“望断乡关知何处,羡寒鸦、到着黄昏后。一点点,归杨柳”,黄昏时分,寒鸦尚能归巢杨柳,这一幕令词人好生羡慕。词中所流露出的背井离乡的愁苦,绝非一般词人无病呻吟之作,而是战乱年代这一特殊历史背景下的产物。“万叠城头哀怨角”,城头上反复吹奏的号角声满是哀怨,这“哀怨”实则是词人主观情感的外化,饱含着对国破家亡的深切伤痛。下阕“相看只有山如旧”,词人感慨唯有青山依旧,而这背后是江山易主的悲痛。“叹浮云”,以浮云比喻世事变幻无常。漂泊孤寂之感与亡国之痛相互交织,让这种情感愈发深沉悲苦。此时正值秋风萧瑟、百花凋零的季节,又逢黄昏时分,景物一片苍茫。“明日枯荷包冷饭,又过前头小阜”,词人无奈地规划着明日的生活,带着用枯荷叶包着的冷饭,翻越前方的那座小山去谋生糊口。不过,他并未完全被困境打倒,“趁未发、且尝村酒”,从艰难处境中展现出豁达的态度。只是村酒下肚,囊中依旧空空如也。“醉探枵囊毛锥在,问邻翁、要写《牛经》否。翁不应,但摇手”,微醉之中,词人伸手探入空囊,庆幸那唯一的谋生工具——毛锥还在。他向邻家老翁询问是否需要抄写《牛经》,老翁却只是摆手。词人东奔西走的目的与结果,在这几句描述中展现得淋漓尽致。
4. 作品点评
这是一曲流浪者的悲歌。在战火纷飞的岁月里,词人被迫四处漂泊。尽管生活极度贫困,物质匮乏到了极点,但他始终坚守自己的气节,坚决不肯屈服于元朝统治者而出仕为官。词中通过老翁对《牛经》表现出的冷淡态度,侧面反映出当时农村社会的衰败景象。农民们对农业生产缺乏热情,生产积极性普遍不高,这正是那个动荡年代农村经济凋敝、民生困苦的真实写照。
# 词以写实的手法,真切地记录了自己这段辛酸的生活经历和凄凉的感情体验。两宋之交、宋元之交的许多作家,都曾用词笔来摅写国破家亡的深哀巨痛,但绝大多数此类篇章是以抒情为主的,即便有些叙事的内容,也多逸笔草草,重在神到,并不措意于情节。像蒋捷这样凭借小说家的笔调,细腻地刻画人物动作、态度,形神毕肖地摄取典型的生活局部,以琐事之微来反映那天崩地裂、海水群飞的动荡时代,得未曾有。如果考虑到词主要是一种抒情诗体的客观事实,那么,这个偏以叙事取胜的特例,其示范意义和美学价值就更不可等闲视之了。
南京师范大学教授钟振振《唐宋词举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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