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藻国凄迷":在那如梦幻般的荷花之国里,一片凄迷之景,
"麹澜澄映":曲折的水波清澈澄明,
# 映:一本作“碧”。,澜:一作“尘”。,麹:酒母,酿酒或制酱用的发酵物。亦写作“曲”。
"怨入粉烟蓝雾":怨恨之情融入那粉烟蓝雾之中。
"香笼麝水":荷花的香气笼罩着如麝香般芬芳的水面,
# 麝:香的简称,也泛指香气。
"腻涨红波":带着脂粉的红波涨满,
# 腻:滑泽。
"一镜万妆争妒":如明镜般的水面上,千万朵荷花争奇斗艳,互相嫉妒。
"湘女归魂":湘水女神的归魂,
"佩环玉冷无声":身上佩戴的环佩如玉般清冷,
"凝情谁诉":却无人诉说心中的深情。
# 诉:亦写作“愬”,一本作“想”,一本作“语”。
"又江空月堕":江水空寂,月亮西坠,
"凌波尘起":水面上仿佛有凌波微步的神女走过,扬起尘土,
# 凌波:形容女性走路时步履轻盈。曹植《洛神赋》:“凌波微步,罗袜生尘。”此形容荷花之状。
"䌽鸳愁舞":彩鸳也带着忧愁飞舞。
# 䌽鸳:一本作“绣鵷”。
"还暗忆、":暗自回忆起、
"钿合兰桡":那精美的钿盒,木兰桡船,
# 兰:一本作“蓝”。,钿合:金饰之盒。
"丝牵琼腕":如丝般的柔情牵系着如玉的手腕,
"见的更怜心苦":见到这情景更觉得心中凄苦。
"玲珑翠屋":那精巧玲珑的荷叶如翠色的小屋,
# 屋:一本作“谷”,一本作“幄”。
"轻薄冰绡":轻薄的荷瓣如同冰绡一般,
"稳称锦云留住":正适宜被锦云般的景色留住。
"生怕哀蝉":生怕那如哀蝉般的秋意,
# 生怕哀蝉:一本缺“蝉”字。
"暗惊秋被红衰":暗暗惊觉秋来荷花凋零,
"啼珠零露":花瓣如珍珠般带着零露。
# 零露:即露。旧解零为陨落。
"能西风老尽":能够忍受着西风将自己催老,
# 能:原注:去声;一本作“奈”。
"羞趁东风嫁与":羞于趁着东风嫁与他人。
# 羞趁东风嫁与:一本无“羞”字。
南宋词人
吴文英(1212?~1266?),南宋词人。字君特,号梦窗、觉翁,与周密(号草窗)并称“二窗”。四明(今浙江宁波)人。毕生不仕,以布衣出入侯门,充当幕僚。吴文英以词著名,知音律,能自度曲。其词或表现上层的豪华生活,或抒写颓唐感伤的情绪。讲究字句工丽,音律和谐,并喜堆砌典故词藻,常使词意晦涩。著有《梦窗词》。
1. 写作手法
借代:“麹澜澄映”,以“酒曲”借喻荷叶的黄绿色(“曲”喻叶色),“湘女归魂”,以“湘女”借代荷花(湖南称“芙蓉国”,故以湘女代指)。以人喻物:“湘女归魂,佩环玉冷无声,凝情谁诉。又江空月堕,凌波尘起,彩鸳愁舞”,将荷花比作“临镜梳洗的绝色佳人”“湘水女神”“凌波仙女”“五彩鸳鸯”,赋予荷花人的姿态与神韵,生动展现其高洁典雅。拟人:“湘女归魂,佩环玉冷无声,凝情谁诉”,“专注独立水面”“倾诉心曲”,赋予荷花人的动作与情感,使其具有通灵人性。用典:“腻涨红波”,化用杜牧《阿房宫赋》“渭流涨腻”,形容荷花红艳浸染水波;“羞趁东风嫁与”化用李贺“嫁与东风不须媒”,突出荷花孤芳自重。象征:“能西风老尽,羞趁东风嫁与”,以荷花宁可遭受西风摧残,不愿随波逐流献媚象征孤高文人品格,借物抒情,赋予自然物象深层精神内涵。对比:“生怕哀蝉,暗惊秋被红衰,啼珠零露”,设想深秋“残蝉哀鸣”“枯叶残梗”的凋零之景,与当下盛景形成对比,以虚衬实,突出惜花之情。
2. 分段赏析
上片以细腻笔触逐层铺陈芙蓉(荷花)的形态、色泽、香气与意境,融视觉、嗅觉、想象于一体,赋予自然物象以灵动感与人格美。“藻国迷濛,曲尘高下,似妒娇红芳嫩”三句,以“藻国”借指荷塘,“曲尘”(酒曲的黄绿色)喻荷叶色泽,描绘荷叶覆盖水面、高低错落的广袤之景。水叶倒映交融,晨雾笼罩下“白蓝烟雾”的朦胧感,既写实又带虚幻色彩,营造出“水叶一色”的沉浸式视觉体验,暗合荷叶“田田”的蓬勃生机。“香笼麝水,腻涨红波,一镜万妆争妒”化用杜牧《阿房宫赋》“渭流涨腻”,以“麝水”写荷香浓郁,“红波”状花色染波的艳丽,嗅觉与视觉互通,形成“香色交融”的通感效果。更将荷花比作“临镜梳妆”的绝色佳人,“万妆争妒”赋予其高洁而惹人倾慕的人格特质,暗合文人对“美而不自知”的理想境界的追求。“湘女归魂,佩环玉冷无声,凝情谁诉”以“湘女”借代荷花(湖南称“芙蓉国”),化用湘水女神的传说,想象荷花如仙子凌波而来,衣饰(荷茎、莲蓬)摇曳却“无声”,唯余“凝情倾诉”的神态,将自然物象与神话意象结合,赋予荷花以“遗世独立”的神性美。“又江空月堕,凌波尘起,彩鸳交舞”以“江空月坠”的静夜为背景,将荷花幻化为“凌波仙女”与“彩鸳”,通过动态化的想象,在朦胧夜色中构建出空灵缥缈的意境,使荷花的美感从现实层面升华为超现实的诗意境界。下片以“忆”字勾连往事,从写实的采莲场景转向对芙蓉品格的哲思,借物之性抒己之情,完成从“体物”到“言志”的升华。“还暗忆、钿合兰桡,丝牵琼腕,见说金缕”回溯采莲旧事:船桨勾住“钿合般”的莲蓬,佳人玉臂采莲时“茎丝欲断还连”,细节描写既展现人与荷的亲密互动,又以“丝牵”双关“情思”,暗喻人与芙蓉之间的情感羁绊。由“莲子芯苦”联想到芙蓉“孤芳清高”的气质,将味觉体验转化为品格象征,为后文抒情铺垫。“玲珑翠屋,轻薄冰绡,稳称锦云留住”以“玲珑翠屋”喻莲蓬,“冰绡薄藕”写藕片,“藕丝拴住荷淀”的想象,赋予无生命的藕丝以“挽留美好”的情感功能,体现词人对芙蓉世界的深情眷恋。“生怕重帘不卷,芳信难通,娇容代诉”笔锋陡转,设想深秋残荷景象:“残蝉哀鸣”“枯叶泪珠”的凄凉画面,既写自然荣枯,更暗喻高洁之物难逃世俗摧折的命运。结句“羞趁东风嫁与”反用李贺“嫁与东风不须媒”,以荷花“宁受西风摧残,不随东风争艳”的选择,象征文人“孤芳自重、不媚权贵”的精神追求,托物言志的主旨至此豁然开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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