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丝系腕":情人手腕上系着五色丝线,
# 盘丝:腕上系五色丝线。
"巧篆垂簪":发簪上刻着精巧的篆文,
# 巧篆:精巧剪纸,妆饰于头发簪上。
"玉隐绀纱睡觉":玉人隐在天青色纱帐中睡觉。
# 玉隐绀纱睡觉:玉人隐在天青色纱帐中睡觉。
"银瓶露井":银瓶放在露天的水井旁,
# 银瓶:汲水器。
"彩箑云窗":彩扇置于云母装饰的窗前,
# 彩箑:彩扇。
"往事少年依约":年少时的往事隐隐约约浮现。
"为当时曾写榴裙":当时曾在她的石榴裙上题诗写词,
# 写榴裙:是指在红色裙上写字。
"伤心红绡褪萼":如今伤心地看着红绡上的花萼渐渐褪色。
# 红绡褪萼:石榴花瓣落后留下花萼。
"黍梦光阴":如种黍般虚幻的光阴里,
# 黍梦:指黄粱梦,典出唐沈既济的传奇小说《枕中记》。
"渐老汀洲烟蒻":水边的汀洲渐渐被烟雾笼罩,芦苇也变得苍老。
# 烟蒻:柔弱蒲草。
"莫唱江南古调":请不要再唱江南的古曲,
"怨抑难招":那幽怨悲抑的哀曲难以招回,
"楚江沉魄":在楚江沉江的英魂。
# 沉魄:指屈原。
"薰风燕乳":春风和煦中燕子已生小燕,
"暗雨梅黄":连绵细雨中梅子已渐渐黄圆。
"午镜澡兰帘幕":在这端午时节,人们在帘幕内照着镜子用兰汤沐浴。
# 澡兰:五月五日,煮兰水沐浴。,午镜:盆水如镜。
"念秦楼、也拟人归":在这端午时节,人们在帘幕内照着镜子用兰汤沐浴,
# 秦楼:秦穆公女弄玉,与萧史吹箫引凤,穆公为之筑凤台,后遂传为秦楼。
"应剪菖蒲自酌":剪下菖蒲浸酒,自饮自怜。
# 菖蒲:端午一寸九节菖蒲浸酒,以辟瘟气。
"但怅望、":只是惆怅地望着、
"一缕新蟾":那一弯新月,
# 新蟾:新月。神话传说月中有三足蟾蜍,因以蟾代称月。
"随人天角":那清淡的月光伴随着我,来到这海角天边。
# 天角:天涯。指遥远的地方。
南宋词人
吴文英(1212?~1266?),南宋词人。字君特,号梦窗、觉翁,与周密(号草窗)并称“二窗”。四明(今浙江宁波)人。毕生不仕,以布衣出入侯门,充当幕僚。吴文英以词著名,知音律,能自度曲。其词或表现上层的豪华生活,或抒写颓唐感伤的情绪。讲究字句工丽,音律和谐,并喜堆砌典故词藻,常使词意晦涩。著有《梦窗词》。
1. 主题及内容介绍
这是一首词,是一首咏端阳节的节序词。通过写端午节时词人由一位女子回忆起自己的恋情并缅怀屈原,表达了词人对实事的愤懑之情。
2. 写作手法
用典:“写裙”用《宋书·羊欣传》典。书法家王献之到羊欣家,羊著新绢裙午睡,献之在裙上书写数幅而去。这故事反映出南朝士人洒脱的性格,词人用来表现他和姬人的爱情生活。联想:作者看到家家帘幕低垂而引起午镜澡兰的联想,他想自己所思念的人这时也正在洗浴吧。表达了词人对过去的追忆怀念,体现出对实事的愤懑。倒装:“盘丝系腕,巧篆垂簪,玉隐绀纱睡觉。”三句均为倒装句,从追忆往昔写起:过去每逢端午佳节这位冰肌玉肤的人儿总要早早推帐揽衣而起,准备好应节的饰物,打扮停当,欢度佳节。这里颠倒叙述次序,意在强调题面之“重午”。借代:“银瓶”本指酒皿,这里借代宴饮,“露井”本指没有覆盖的井,这里泛指花前树下。“彩箑”,彩扇,歌儿舞女所持,这里指代歌舞。“云窗”指镂刻精美的花窗。“银瓶”三句连用四个有色彩感的美丽事物,极精当地描绘出昔日的欢会,或在花前树下,或在华堂之中,环境固然美好,人亦年轻风流。烘托:“薰风燕乳,暗雨梅黄,午镜澡兰帘幕。”前两句以景物烘托时令。燕子春末夏初生雏,五月梅子黄,梅熟时雨曰黄梅雨。此非必当时实见。体现了作者对自己所思念的人的深切情谊。
3. 分段赏析
上片,“盘丝系腕,巧篆垂簪,玉隐绀纱睡觉”,以端午习俗开篇。“盘丝”(五彩丝系腕)与“巧篆”(符篆垂簪)暗藏祛灾祈愿的仪式感,但“玉隐绀纱”(美人藏于深纱帐中)却暗示现实中的缺席。端午的热闹符号与闺阁的寂寥形成反差,为全词奠定“人去节空”的基调。“睡觉”(睡醒)的瞬间,将读者拉入现实与回忆的夹缝——此刻的端午,与记忆中她曾系腕、垂簪的少年时光重叠。“银瓶露井”:晨汲井水映照青春容颜(《乐府诗集》有“银瓶泻汤夸第二”之句,暗用鲍照典);“彩箑云窗”:雕花扇影掠过雕花窗棂,光影斑驳如旧梦。器物(银瓶、彩箑)的精致与“依约”(模糊记忆)的虚渺对比,凸显回忆的不可靠性——越是鲜妍的往事,越显现实的苍白。“写榴裙”:用石榴裙上的彩绣记录欢愉(石榴多子,亦隐喻情爱);“红绡褪萼”:石榴花凋落如红绡剥落花瓣,既写五月榴花将谢的节令,更暗指情缘褪色。以“伤心”直击物哀,花瓣褪落与情意消逝构成同构意象,完成从节令到心境的转化。“黍梦”(黄粱一梦)将眼前端午幻化为庄周梦蝶式的恍惚;“汀洲烟蒻”(芦苇在烟雾中枯萎)以植物枯朽喻年华老去。自然界的循环(端午复端午)与生命的线性衰朽(渐老)形成尖锐对立,追问永恒是否只是人类的一厢情愿。下片,“莫唱江南古调,怨抑难招,楚江沉魄”,化用苏轼《屈原塔》“楚人悲屈原,千载意未歇”,但反其道而行——“莫唱”古调,因哀歌愈悲,愈显招魂(招屈原魂)之难。表面写屈原沉江的集体记忆,深层指向私人领域的“招魂”(呼唤逝去恋人)。历史悲剧与个人伤痛在端午的祭祀语境中共振。“薰风”(暖风)与“暗雨”(冷雨)构成温度与湿度的悖论;“燕乳”(雏燕呢喃)的生机与“梅黄”(梅子成熟)的凋零预兆并置。“午镜”映照兰汤沐浴的端午场景,但镜中人非少年,帘幕后的热闹反成孤独的镜像。“秦楼”(代指恋人居所)的“人归”是虚想;“剪菖蒲自酌”的实写,却以湘楚民俗(《荆楚岁时记》载端午饮菖蒲酒)包裹孤饮的苦涩。本为驱邪的菖蒲酒,成为自我麻醉的道具,招魂不成反陷更深的怅惘。“但怅望、一缕新蟾,随人天角”,“新蟾”(新月)象征希望与循环,却“随人”漂泊至天角,暗含对永恒的绝望——即便明月常圆,人却如流萤般无处归依。“天角”的空间延展,将个体的小悲怆升华为宇宙级孤独:时空浩渺,唯余人与月的永不相见。
4. 作品点评
吴文英此词以时空交错的笔法写端午风物,看似零散的意象实则暗藏逻辑:上片以“盘丝系腕”“巧篆垂簪”等端午仪俗切入,穿插“楚江沉魄”“湘皋佩玦”等历史典故,时空在当下节庆与屈原旧事间跳跃。下片“幽阶苔生”“红绡褪萼”等物象,将时间从热烈节庆拉回凄冷现实,形成今昔对比。全词密集铺排“薰风”“燕乳”“榴裙”等感官意象,如“薰风燕乳”一句,将听觉(燕语)、视觉(薰风)、时间(燕乳象征季节流转)浓缩一体,体现吴词“密丽”风格。表面写节俗,实则借“秦楼人归”“旧情恻恻”等词,抒写对往昔情事的追忆与怅惘。时空跳跃非无序,而是以情感为暗线串联,如“午镜澡兰”暗藏对美好消逝的叹惋。张炎评其“不成片段”,实因未解吴词“断续无端”的独特章法。词中意象虽繁,却如拼图般严丝合缝,需以情为经、时地为空间坐标,方能窥见完整意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