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如之何":不由思绪万千,
"暮涂为客":我年已垂暮,然仍旧羁旅在外,
# 涂:通“途”,道路。
"忍堪送君":且还要送亲如兄弟的翁五峰赴鄂州前线御敌,
"便江湖天远":我俩虽然将要分离,今后两地相隔,千里之远,
"中宵同月":但秋高气爽,仍可在中秋佳节,同赏明月,即使是隔着千山万水也是“千里共婵娟”啊。
# 月:一本作“舟”。
"关河秋近":可是如今战火纷飞,
# 关河秋近:代指边防战事。
"何日清尘":何日才能重新回复宁静的生活?
# 清尘:扫除尘垢。
"玉麈生风":翁五峰到鄂后,很快就要入冬,翁将手执拂尘,
"貂裘明雪":身穿貂裘,
"幕府英雄今几人":在贾帅幕府中与人讨论时政,议论战况。
# 幕府:将帅的府署,后指地方军政长官的衙署。
"行须早":尽快起程义无反顾地奔赴前方,
# 须:一本作“清”,一本作“情”。
"料刚肠肯殢":翁应该为国事硬起铁石心肠,
# 殢:滞留。,刚肠:喻性格刚直。
"泪眼离颦":不要为儿女情长而难舍难分。
# 颦:皱眉。,离:一本作“难”。
"平生秀句清尊":翁五峰如太白再世,“斗酒诗百篇”似的借酒助文才,且秀句迭出;而且他忠心耿耿,能为贾似道出谋划策,尽心尽力地办事。
"到帐动风开自有神":白天可以驰骋骏马,练武备战,若要赶写告敌檄文,相信你必能倚马可待,文势可以横扫千军。
"听夜鸣黄鹤":五峰若到了鄂州,夜晚闲暇可以到黄鹤楼登高访古,探访胜迹,
# 黄鹤:指黄鹤楼,在湖北武昌。始建三国吴黄武二年(233年)。
"楼高百尺":探访胜迹,
"朝驰白马":白天可以驰骋骏马,练武备战,
"笔扫千军":若要赶写告敌檄文,相信你必能倚马可待,文势可以横扫千军。
"贾傅才高":鄂州前线如今有了五峰这个像贾谊那样的高才辅佐军事,
# 贾傅:指西汉贾谊,曾任长沙王太傅与梁怀王太傅,因世称梁太傅。此处以贾谊比友人。
"岳家军在":再加上士气高昂得如岳家军一样的宋军,
# 在:一本作“壮”。,岳家军:岳飞率领抗金的军队。
"好勒燕然石上文":必定能够大败元兵,还能乘胜收复失地,勒石在燕然山上。
# 勒燕然石:《后汉书·窦宪传》载:窦宪为车骑将军,大破北单于,登燕然山,刻石纪功而还,后遂以“燕然"代指击败外敌的卓越战功。燕然山,在今蒙古境内的杭爱山。
"到今日":直到今天,
"念故人老矣":你如果在鄂建功立业,不要忘记吴地还有我这个年迈的朋友在家中,
"甘卧闲云":像闲云野鹤般的无所事事啊。
南宋词人
吴文英(1212?~1266?),南宋词人。字君特,号梦窗、觉翁,与周密(号草窗)并称“二窗”。四明(今浙江宁波)人。毕生不仕,以布衣出入侯门,充当幕僚。吴文英以词著名,知音律,能自度曲。其词或表现上层的豪华生活,或抒写颓唐感伤的情绪。讲究字句工丽,音律和谐,并喜堆砌典故词藻,常使词意晦涩。著有《梦窗词》。
1. 主题及内容介绍
《沁园春·送翁宾旸游鄂渚》是宋代词人吴文英创作的一首饯别词。此词以贾谊之才比拟翁五峰,以岳家军比拟抗元宋军,并提出希望,要求翁能在前线为宋军出谋划策,驱逐元兵,建立不世功业,勒石燕然山。此词不仅语言清疏,且有豪气;其起数句和结拍以文为词,即使杂诸稼轩集中,一时也难以分辨。词中语多鼓励,词风清朗豪放。
2. 写作手法
用典:末句“好勒燕然石上文”化用窦宪破匈奴典故,表面寄托建功立业的期许,实则暗藏对贾似道未来“鄂州和议”的历史反讽,典故的深层语义与史实形成撕裂性张力。比喻:通过“烟雨”暗喻战场硝烟,“杏花寒”以花期受挫象征战局艰难,将自然景物转化为军事隐喻。此类比喻在吴文英其他词作中常见,以“江湖天远”暗指疆域危机,使地理空间承载家国存亡的厚重感。
3. 分段赏析
《沁园春·送翁宾旸游鄂渚》以时空交织的笔法熔铸家国情怀,展现出吴文英晚年词作中罕见的刚健风骨。上片起笔“情如之何”三句,熔铸江淹《别赋》与庾信《哀江南赋》的双重意境:既以“暮途为客”暗喻开庆元年(1259)蒙军三路伐宋的危殆时局,又以“忍堪送君”的哽咽之语,将个人离殇嵌入“日暮途穷”的王朝叙事。扇面对“江湖天远,中宵同月”看似抒写江湖之隔的缱绻,实则暗喻蒙哥汗攻蜀、忽必烈围鄂的军事压迫,“何日清尘”四字更以拂拭战尘之问,将词境从离愁拓展至对“鄂州之围”的战略关切。下片“幕府英雄”的凌厉发问,既是对贾似道“都督诸路军马”的期许,更是对岳飞“冻死不拆屋”治军精神的隔世召唤。“玉尘生风”与“貂裘明雪”的意象并置颇具深意:魏晋名士的麈尾化作运筹帷幄的谋略符号,北地胡服的貂裘却成宋军御敌的铠甲,这种文化意象的错位书写,折射出末世文人重构精神图腾的挣扎。结拍“甘卧闲云”的自我解嘲,在“燕然勒石”的壮语后陡转苍凉——六旬布衣的“闲云”之喻,既是“江湖天远”的空间呼应,更是对贾似道集团“深掩麟经”(见吴文英《西平乐慢》)的历史预判,平淡语中激荡着“廉颇老矣”的悲愤。
4. 作品点评
全词语多鼓励,词风晴朗豪迈。词人虽已至暮年,却壮心不已。表现了词人还有为国效力的壮志,但奈何只能向闲云野鹤那样,隐居了一生了。
# 作为送人游幕的作品,其中不免有溢美之词。将对方比作贾谊已是过誉,将贾似道之部伍比作岳家军,在今人看来更是莫大的讽刺。事实上,误国权奸贾似道在鄂州之役中表现恶劣,且其表现正是蒙古得以灭宋的直接诱因之一。不过,在揄扬之外,吴文英也写出了个人的真实感受,因而也不乏动人之处。古人送别多悲戚之语,因为通讯与交通不便,分离可能就意味着永隔。吴文英作此词时已是风烛残年,老年作别,更难为怀,所以起首便有浓重的伤痛意味,为全篇抹上了凄凉的底色。即使篇中穿插有对对方英雄气概的赞许,也并不能冲淡这种情绪。而全篇最后的“念故人老矣”句,则又将情绪带回伤别的主题上来,与开篇构成了很好的呼应。通观全篇,情感的着眼点在对方与自我之间往复,以他人的意气风发与自己的晚景凄凉形成映照,以悲情起,以悲情结,中间穿插昂扬之意,情绪起伏跌宕,时空穿插交错,充分显示了词体言情摇曳生姿的特点。
近代中南民族大学教授王兆鹏《唐宋诗词中的武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