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有车马客":门外来了车马客人,
"驾言发故乡":驾车来自遥远的故乡。
# 发:发自,来自。,言:语助词。,驾:驾车。
"念君久不归":只因你久久未归,
# 念:惦记,常常想。
"濡迹涉江湘":披着霜露渡过江湘。
# 江湘:偏指长江,因从江东至中原无须经湘江,此为协韵而已。,濡迹:涉江时沾湿的足印。濡,渍湿,润泽。
"投袂赴门涂":提起衣袖急忙出门,
# 门涂:门径。涂,同“途”。,投袂:奋袖而起的意思。
"揽衣不及裳":来不及整理好衣裳。
# 不及裳:来不及整理好下面的衣服。形容欲见故乡来客时的迫切心情。裳,古代指遮蔽下体的衣裙。,揽衣:提起衣衫。
"拊膺携客泣":抚胸拉住客人哭泣,
# 携客:拉着客人。,拊膺:捶胸。膺,胸。
"掩泪叙温凉":擦着眼泪问暖问寒。
# 温凉:寒暖。借指生活情况。
"借问邦族间":问起家乡亲眷近况,
# 邦族:乡亲。
"恻怆论存亡":谈及生死更添凄凉。
# 恻怆:悲伤的样子。
"亲友多零落":亲友大多四散飘零,
# 零落:飘零流落。
"旧齿皆凋丧":德高望重的老人都已离世。
# 凋丧:死亡。,旧齿:耆老,老年人。
"市朝互迁易":街市官署几经变迁,
# 市朝:市街。
"城阙或丘荒":城楼亭阁已成荒丘。
# 城阙:城邑和宫阙。
"坟垄日月多":坟茔一天天增多,
# 坟垄:亦作“坟陇”。垄,坟墓。
"松柏郁芒芒":松柏长得茂密苍茫。
# 郁芒芒:芒芒一作茫茫。茂盛的样子。
"天道信崇替":天道果然有盛有衰,
# 崇替:衰亡,灭亡。,信:诚然,确实。,天道:犹天理,指自然规律。
"人生安得长":人生怎能够长久。
# 安得长:哪里能长久。
"慷慨惟平生":满怀感慨回想一生,
# 惟:思。,慷慨:叹息。
"俯仰独悲伤":抬头低头只剩悲伤。
# 俯仰:俯身仰首。
西晋文学家
陆机(261~303),西晋文学家。字士衡,吴郡华亭(今上海松江)人。祖父陆逊、父亲陆抗,皆是三国名将。曾官任平原内史,故世称陆平原。陆机在两晋及南北朝时期是公认的大作家,文才倾动一时,与弟陆云并称“二陆”。其诗以华美深密见称,繁缛赡密,工巧绮练,重排偶的倾向对后人影响颇大,有较多拟古之作。亦善骈文,《辩亡论》《吊魏武帝文》等较有名。所作《文赋》为古代重要的文学论文。后人辑有《陆士衡集》,今人有《陆机集校笺》。
1. 主题及内容介绍
《门有车马客行》是魏晋时期文学家陆机创作的乐府诗。此诗以羁旅思乡为主题,通过“门有车马客”的场景切入,围绕“战乱沧桑”与“人生无常”展开。展现乱世中个体对命运无常的无奈体悟。反映了乱世中个体对命运无常的无奈体悟。
2. 写作手法
对比:“亲友多零落,旧齿皆凋丧”与“市朝互迁易,城阙或丘荒”形成今昔对照。前者写人事凋零,后者写城郭荒芜,以“亲友”之逝与“市朝”之变共同强化盛衰无常之感。
3. 分段赏析
首段:“门有车马客,驾言发故乡。念君久不归,濡迹涉江湘。”诗以“车马客”突兀开篇,既点明客来场景,又暗含诗人对故乡音讯的渴盼。“驾言”化用《诗经·邶风》“驾言出游”,赋予此行以庄重感,反衬下文“濡迹涉江湘”的狼狈。“濡迹”二字极妙:既写客旅跋涉沾湿鞋履的细节,又以“江湘”地理阻隔(实为虚指,陆机故乡吴郡至洛阳无需经湘江),暗示乱世行路的凶险。此句以地理的模糊性拓宽时空,将个人离乡之苦升华为时代流离的缩影。“念君久不归”直抒胸臆,以“久”字勾连时空——既指客居洛阳的漫长岁月,亦暗含对西晋政局动荡、音讯断绝的隐忧。四句诗以“客来”为引,铺垫下文对故土凋零的叩问,如清人沈德潜所言:“起手苍茫,已伏乱离之痛。”次段:“投袂赴门涂,揽衣不及裳。拊膺携客泣,掩泪叙温凉。”此段以动作特写刻画诗人闻讯后的癫狂之态。“投袂”(挥袖疾行)、“揽衣”(扯衣疾趋)连用,打破士大夫礼仪规范,凸显乱世中文人失序的生存状态。陆机《文赋》强调“诗缘情”,此处以“拊膺”(捶胸)、“携客泣”等激烈肢体语言,实践其“伫中区以玄览,颐情志于典坟”的抒情主张。“掩泪叙温凉”笔锋陡转,从癫狂归于克制。看似平静的“叙温凉”,实为乱世中唯一可触的温情:友人离散、故旧凋零,能言者唯“寒暄”而已。此句暗含对《古诗十九首》“入门时言笑,忽觉在他乡”的继承,却更显沉痛——魏晋乱世中,连“温凉”亦成奢侈。三段:“借问邦族间,恻怆论存亡。亲友多零落,旧齿皆凋丧。市朝互迁易,城阙或丘荒。”此段以问讯切入现实,却以“恻怆”定调,预示惨淡答案。“亲友多零落”与“旧齿皆凋丧”构成双重绞杀:血缘纽带断裂(亲友),礼教根基瓦解(旧齿),直指西晋门阀倾轧下士族文明的崩塌。“市朝互迁易”更以政治暴力撕裂社会:权贵“市朝”沦为废墟(丘荒),暗讽八王之乱中“屠灭诸王”的血腥现实。“坟垄日月多,松柏郁茫茫”以生死意象收束。“坟垄”堆积如山,暗示死亡常态化;“松柏”常青反成死亡永恒的见证。此句化用《古诗十九首》“古墓犁为田,松柏摧为薪”,却更显苍凉:自然生机(松柏)与人间死亡(坟垄)的并置,揭示乱世中生命价值的彻底虚无。末段:“天道信崇替,人生安得长。慷慨惟平生,俯仰独悲伤。”诗人由具象惨景跃升至哲学叩问。“天道信崇替”以冷峻笔触点破历史循环的冰冷法则——即便儒家标榜“天命靡常”,此刻却成为士族精英的死亡谶语。“人生安得长”反诘中,“安”字饱含愤懑:西晋门阀士子自诩“三世显宦”,终成“丘荒”枯骨,天道何曾眷顾?“俯仰独悲伤”以时空压缩收尾。“俯仰”二字浓缩“朝菌夕蟪”之叹,将个体生命置于浩瀚时空,凸显“慷慨”(壮志)与“悲伤”(幻灭)的终极矛盾。此句呼应《文赋》“遵四时以叹逝,瞻万物而思纷”,却剥离了陆机早期对“济世”的幻想,沦为乱世文人的绝望独白。
# 惊心事,刻意语。所少者气韵流动。
明陆时雍《古诗镜》
# 悲壮古直。
清何焯《昭明文选集评》
# 士衡乐府,金石之音,风云之气,能令读者惊心动魄。虽子建诸乐府,且不得专美于前,他何论焉!
清刘熙载《艺概·诗概》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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