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殷其雷":雷声隆隆作响,
# 殷殷:象声叠词,形容雷鸣之声。
"蒙蒙其雨":细雨绵绵不停。
# 蒙蒙:密布的样子。
"我徒我车":我们徒步又乘车,
"涉此艰阻":跋涉在这艰险路途。
"遵彼洹湄":沿着洹水岸边前行,
# 湄:岸边,水和草相接的地方。,洹:指洹水,在今河南北境。,遵:循,沿着。
"言刈其楚":大家说着割取那牡荆。
# 楚:荆属灌木,又名牡荆。,刈:收割。
"班之中路":将荆条铺在路中间,
# 班:铺开。
"涂潦是御":来应对雨后积水的泥泞道路。
# 御:驾车行走。,涂潦:道路上的积水。潦:雨后的积水。
"辚辚大车":沉重的大车吱呀作响,
# 辚辚:象声叠词,形容车行时发出的声音。
"载低载昂":车身忽高忽低摇晃。
# 载低载昂:指车行路上忽高忽低,上下颠簸。
"嗷嗷仆夫":车夫们哀嚎不断,
# 仆夫:此指驾车的士卒。,嗷嗷:哀鸣声,《诗经·小雅·鸿雁》中有“鸿雁于飞,哀鸣嗷嗷。”在此处用以形容赶车人(仆夫)的叫苦连天声。
"载仆载僵":有人跌倒有人僵躺。
# 载仆载僵:车行困难,人在车上一会儿倒下,一会儿又站起来。
"蒙涂冒雨":我们冒着泥泞和大雨前行,
# 蒙涂冒雨:路上大雨倾泻,泥水飞溅,行军及其艰苦。
"沾衣濡裳":雨水浸透衣衫衣裳。
# 濡:沾湿。
三国时魏国君主,文学家
曹丕(187~226),魏文帝,三国时魏国的建立者,文学家。字子桓,沛国谯县(今安徽亳州)人。曹操次子。在位期间,行九品中正制,确立和巩固士族门阀政治特权,得到世家大族支持。后代汉称帝,定都洛阳,国号魏,建元黄初。曹丕与父曹操、弟曹植并称“三曹”。其工诗,长于写情,文风清丽婉约。诗作内容多为个人的喜怒哀乐,仅有的几首记事作品,抒发了“惆怅窃自怜,相痛惜”的凄凉感受。形式上受民歌影响,语言通俗,描写细致,其中《燕歌行》是文人七言诗的优秀之作。著有《魏文帝集》《典论·论文》。
1. 主题及内容介绍
这是一首四言诗,也是一首行军纪行诗。诗歌真实地记录了行军途中的艰辛。全诗运用密集叠字,增强节奏感,又通过“蒙涂冒雨”的反复咏叹,深刻地表达出对行军苦难的感怀这一主题。
2. 写作手法
细节描写:“遵彼洹湄,言刈其楚。班之中路,涂潦是御”通过描写士卒割取荆条铺在泥泞道路上这一细节,生动地体现了行军时的艰难。多感官描写:诗中通过视觉和听觉的反复转换来描写行军场景。“辚辚大车,载低载昂”是视觉描写,描绘了大车在颠簸道路上前行的情形;“嗷嗷仆夫,载仆载僵”则是听觉描写,形容赶车人的叫苦声,而“载仆载僵”又转回到视觉,描写道路上士卒跌倒和僵卧的惨状,淋漓尽致地表现了行军环境的艰苦和征人的苦难。寓情于景:全诗通过描写雨中行军的艰难场景,泥泞的道路、颠簸的车辆、受苦的士卒等,将诗人对士兵的同情之情融入其中,正所谓“伤悲之心,慰劳之旨,皆寄文句之外”。引用:开篇“殷殷其雷,蒙蒙其雨”引用了《诗经・召南・殷其雷》《诗经・邠风・东山》以及司马相如《长门赋》中的语句,点明了恶劣的天气环境,为全诗奠定了基调。此外,“言刈其楚”一句袭用《诗经・周南・汉广》“翘翘错薪,言刈其楚”的成句,丰富了诗歌的文化内涵。叠字:文中叠词的运用丰富,如“殷殷”:用来形容雷之声,形象地表现出雷声的沉闷、连续,增强了声音的质感和表现力。“蒙蒙”:状雨之貌,描绘出细雨连绵、迷濛的样子,让读者更直观地感受到雨的细密。“辚辚”:形容车行时发出的声音,使读者仿佛听到了车轮滚动的声音,增加了诗歌的画面感和真实感。“嗷嗷”:用以形容赶车人的叫苦连天声,生动地表现出赶车人的痛苦和无奈,强化了诗歌所表达的苦难氛围。
3. 分段赏析
诗篇起笔便以“殷殷”摹绘雷声轰鸣之态,如重鼓捶击云层;以“濛濛”状写细雨飘飞之貌,似轻纱笼罩四野。此二词渊源有自:“殷殷”化用《诗经·召南·殷其雷》的雷鸣意象,又与司马相如《长门赋》“雷殷殷而响起兮”声韵相和;“濛濛”则取自《诗经·邠风·东山》“零雨其濛”之句,恰合《说文》“微雨曰濛濛”的精准释义。诗人以极简笔墨勾勒出雷雨交织的恶劣环境,如巨幕骤然拉开,为全诗奠定沉郁基调——天际惊雷滚滚,雨丝如烟似雾,天地间笼罩着挥之不去的压抑与苍凉。“我徒我车,涉此艰阻”二句如石破天惊,直切入行军主题。两个“我”字叠用,恰似诗人将自身融入士卒群体,字里行间流淌着对征人的深切共情;一个“此”字如镜头聚焦,将“艰阻”具象化为眼前的泥泞征途,暗示诗人正身处行军队列,以亲历者视角见证这场苦难跋涉。看似直白拙朴的表述,实则暗藏匠心——平淡文字下涌动着对士卒命运的深沉关切,为后续铺陈埋下情感伏笔。诗人以工笔细描的手法,展开“涉此艰阻”的行军图景。洹水之畔,这支队伍正沿着河岸缓缓前行。洹水经《水经注》载“东北流,经邺城南”,既是真实的地理标识,亦成为苦难征途的见证者。“遵彼洹湄”的行进轨迹中,“言刈其楚”的动作突然切入——士卒挥舞利刃砍伐牡荆灌木的声响,穿透雨幕传来。此句化用《诗经·周南·汉广》“翘翘错薪,言刈其楚”,却赋予全新内涵:荆条不再是诗意的象征,而是求生的工具。当湿漉漉的荆条被铺展在积水成渊的泥沼中,每一道带刺的枝桠都成为丈量苦难的刻度,“班荆度潦”的细节里,凝结着生存的智慧与无奈。继而转向人流车队的行进特写:“辚辚”车声穿透雨帘,那是木质车轮与泥泞相抗的呜咽,如哀歌般在旷野回荡;“载低载昂”的视觉画面,似摇晃的镜头捕捉到大车在起伏地形上的挣扎,车厢随路面颠簸忽上忽下,仿佛一叶扁舟在惊涛中浮沉。听觉与视觉的切换间,“嗷嗷”的哀鸣声破空而来——赶车仆夫的叫苦声里,混着雨水灌进衣领的刺骨寒意;“载仆载僵”的惨状定格,将镜头推向泥泞中跌倒的士卒,他们或仆地不起,或僵卧难行,衣甲与泥浆浑然一体,构成雨中最苍凉的群像。这四句通过“声—形—声—景”的蒙太奇手法,让读者在视听交织中感受征人的煎熬:车轮声是命运的碾压,颠簸是前路的莫测,哀号是肉体的痛楚,僵卧是精神的崩塌。全诗以“衣裳尽湿、雨水淋漓”的战士剪影收束,当个体的苦难被浓缩为浸透雨水的轮廓,当征人的悲辛隐没在茫茫雨幕中,诗人的同情便如那绵绵不绝的雨丝,无声浸润每一个字、每一幅画面。从雷声雨声的环境渲染,到斩荆铺路的细节刻画,再到车声哀鸣的感官冲击。
4. 作品点评
该诗中叠词技法的运用尤为精妙,“殷殷”“辚辚”“嗷嗷”等声韵铿锵的象声叠词,既强化了意象的感染力,又赋予文本以流动的韵律感。全篇以声响传情达意,王夫之赞其“以音响写之”,并称这位公子堪称诗坛圣手,充分展现了声音叙事的艺术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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