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光延万里":炎炎光芒绵延万里,
# 炎光:日光。
"洪川荡湍濑":大河浩荡水波荡漾。
# 湍濑:水流沙石之上叫作湍,也叫濑。这句话的实际意思即指大水在沙石的河滩上流着。,洪川:大川,大河。
"弯弓挂扶桑":弯弓挂在扶桑树上,
# 扶桑:传说中的神树名,据说太阳每早就从这棵树上升起。说法详见《山海经》、《十洲记》。
"长剑倚天外":长剑斜倚在云天之外。
# 长剑倚天外:宋玉《大言赋》:“长剑梗邰伲葩倚天外。”以上二句是用弓挂扶桑,剑倚天外来衬托此篇所写的“雄杰士”的形象高大。
"泰山成砥砺":泰山成了小小的磨刀石,
# 泰山成砥砺:“砥砺”二句是说,和“雄杰士”的形象比较起来,泰山小得如同一块磨刀石,黄河窄得象一条带子。《史记·高祖功臣侯者表》:“使河如带,泰山若砺,国以永宁,爱及苗裔。”这里袭用其句。砥砺,磨刀石。
"黄河为裳带":黄河成了衣带般细窄。
# 裳带:衣带。
"视彼庄周子":看那庄子的观点,
# 庄周:战国时期的唯心主义哲学家,道家学派的代表人物之一,主张虚无随化,是没落阶级的代言人。著有《庄子》。
"荣枯何足赖":人生荣枯哪里值得依赖?
# 赖:依赖,依凭。,荣枯:本意是开花和枯萎,一般引申为生死、兴衰等含义。
"捐身弃中野":抛弃自身丧身荒野,
# 捐身弃中野:“捐身”二句:《庄子·列御寇》云:庄子临死时,嘱咐门人们待他死后把他的尸体丢在旷野上,不必埋葬。门人说,怕让乌鸢啄食。庄子说,埋下去叫蝼蚁食,抛在上面叫乌鸢食,为什么要偏待乌鸢呢?捐身:弃身。捐,舍弃。
"乌鸢作患害":会被恶鸟当作食物伤害。
# 乌鸢作患害:《庄子·列御寇》云:庄子临死时,嘱咐门人们待他死后把他的尸体丢在旷野上,不必埋葬。门人说,怕让乌鸢啄食。庄子说,埋下去叫蝼蚁食,抛在上面叫乌鸢食,为什么要偏待乌鸢呢?以上四句是说,庄子虽然达观,但也不能长生不死;死后抛于旷野,也不能逃避乌鸢的啄食。
"岂若雄杰士":怎比得上英雄豪杰,
# 雄杰士:阮籍所幻想的能摆脱人世,超然于天地之外的人物。他的《大人先生传》就是描绘的这样一个形象。
"功名从此大":从此建立伟大的功名。
# 从此大:指一直响亮地传下去。,功名:这里指道德名声。
三国时期魏国诗人、思想家,“竹林七贤”之一
阮籍(210~263),三国时期魏国诗人、思想家。字嗣宗,曾为步兵校尉,世称阮步兵,陈留尉氏(今河南)人,建安七子之一阮瑀之子。他与嵇康等人并称“竹林七贤”。阮籍在政治上倾向曹魏皇室,对司马氏集团不满,常用醉酒的办法,在当时复杂的政治斗争中保全自己。在哲学上,他主张把“自然”和封建等级制度相结合,做到“在上而不凌乎下,处卑而不犯乎贵”。其诗长于五言,风格隐晦,多表现人生的孤独与苦闷;情调郁暗而富于哲理性,对社会现实亦多有讥刺。著有《大人先生传》等。
1. 主题及内容介绍
这是一首五言诗,也是一首抒怀言志诗。诗歌借助奇幻的想象与隐晦的意象,表达了诗人企图超脱世俗、摆脱荣辱羁绊的出世思想,同时以含蓄的方式反映出对当时时局的不满。诗中通过对理想境界的描绘与对现实的隐晦批判,展现出诗人在动荡社会中内心的矛盾与挣扎,以及对精神自由的向往。
2. 写作手法
象征:诗中“雄杰士”这一形象是诗人理想与追求的象征。“弯弓挂扶桑,长剑倚天外”,“雄杰士”的活动并非实写,而是象征着诗人企图超越世俗、摆脱荣辱羁绊的出世思想,以及渴望建立不朽功业的壮志豪情,以超凡形象寄寓内心高远志向。渲染:开篇“炎光延万里,洪川荡湍濑”,诗人用“炎光万里”“洪川荡濑”描绘出一幅广阔、宏大且充满力量感的画面,从光线到水流,多角度渲染出雄浑壮阔的环境氛围。用典:在《咏怀·其四十八》中,“泰山成砥砺,黄河为裳带”一句,巧用《史记·高祖功臣年表序》中“封爵之誓”的典故。该典故原意是“使河为带,泰山若厉(砺)。国以永宁,爰及苗裔”,表示黄河不会成为衣带,泰山也不会变成磨刀石,功臣后裔将永远享有封国。而作者阮籍在此处借用这两句,赋予其全新意义,以泰山如磨刀石、黄河似衣带,来烘托诗中“雄杰士”无比高大的形象,展现出“雄杰士”眼中广阔无垠、万物渺小的世界,凸显其超凡的气魄与豪迈的胸襟。 此外,“视彼庄周子”以下四句,化用《庄子·列御寇》篇中庄子将死,学生欲厚葬,庄子主张天葬的故事。庄子认为“在上为乌鸢食,在下为蝼蚁食,夺彼与此,何其偏也”,体现出齐生死、对生死淡然处之的旷达态度。但阮籍在此虽也表达“荣枯何足赖”,却并非认同庄子生死同一的虚无观,而是借这一典故,反写出自己不愿消极面对人生,渴望超越生死界限,如“雄杰士”般建立“功名”,让生命价值得以延续的积极进取态度。夸张:“弯弓挂扶桑,长剑倚天外”“泰山成砥砺,黄河为裳带”,诗人将弯弓挂于神树扶桑,长剑倚在天外,又把泰山比作小小的磨刀石,黄河视为细细的衣带,极度夸大事物的特征,以奇崛想象塑造出“雄杰士”无比高大的形象,凸显其非凡气魄,使诗歌充满浪漫主义色彩与强烈的艺术感染力。
3. 分段赏析
诗歌前六句采用象征手法,勾勒出诗人心中“雄杰士”的伟岸形象。起笔“炎光”两句气势雄浑,以宏大笔触铺陈出苍茫辽阔的天地背景,宛如展开一幅气势磅礴的画卷,为后文对“雄杰士”活动的刻画搭建起广阔舞台。作为开篇之联,如雷霆乍响,瞬间奠定了全诗吞吐天地、气贯长虹的豪迈基调。“弯弓”两句着重展现“雄杰士”的壮举。“扶桑”作为传说中太阳升起之处的神树,诗人借此意象描述“雄杰士”将弓弦悬挂于扶桑之上;“长剑”一句则言其把长剑倚靠在九霄云外。从表面看,此句脱胎于宋玉《大言赋》,实则与前句相同,皆以极度夸张的笔法塑造“雄杰士”顶天立地的高大形象。这般大胆奇特的夸张运用,因象征意味的融入,非但不显怪异,反而与开篇壮阔的环境描写相得益彰,进一步强化了诗歌雄浑豪迈、气吞八荒的磅礴气象。紧随其后的“泰山”两句,聚焦于“雄杰士”眼中的景致。由于“雄杰士”形象高大无比,故而在他的视野里,高耸入云的泰山仿佛只是一方小小的磨刀石,蜿蜒奔腾的黄河好似一条纤细的衣带。这两句化用自《史记·高祖功臣年表序》中的“封爵之誓”,但原誓词意在表明黄河不会细如衣带,泰山也不会小若砺石,借此喻指功臣后裔永享封国。而阮籍在此巧妙借用,赋予全新内涵,依然是为了凸显“雄杰士”的非凡与伟岸。上述六句核心在于刻画“雄杰士”形象,实则寄寓着诗人超脱生命短暂、追求积极进取的人生理念,与后文“功名从此大”的意旨相呼应。“视彼庄周子”以下四句,援引《庄子·列御寇》中的典故:庄子临终之际,弟子欲行厚葬,庄子却主张裸身天葬。面对弟子担忧尸身被乌鸢啄食,庄子坦然回应,无论被天上飞鸟啄食,还是地下蝼蚁啃噬,并无本质差别。庄子这番言论尽显旷达洒脱,但诗人用此典故,实则表达自身对人生的独特见解,认为人生在世,无论荣耀或落魄,终逃不过化为乌鸢蝼蚁之食的结局。仅从这四句来看,诗人与庄子的人生态度看似相近。庄子秉持齐生死观念,将生与死视作等同,毫无差别;阮籍虽也感悟到“荣枯何足赖”,却并未陷入庄子那般生死虚无的境界,而是渴望冲破生死界限,建立不朽功名。诗至结尾,“岂若雄杰士,功名从此大”两句如洪钟巨响,点明主旨,收束全篇。诗人既认可庄子“荣枯何足赖”的观点,却又进一步指出,生命的意义绝非仅仅局限于生死轮回的过程。雄杰之士凭借建立的不朽功名,实现了生命价值的永恒延续。回望诗中开篇对“雄杰士”的描绘,便可领悟,这一形象正是超越肉身生死、追求精神不朽的象征。
# 其源出于《小雅》。无雕虫之功。而《咏怀》之作,可以陶性灵,发幽思。言在耳目之内,情寄八荒之表。洋洋乎会于《风》、《雅》,使人忘其鄙近,自致远大,颇多感慨之词。厥旨渊放,归趣难求。颜延注解,怯言其志。
南北朝钟嵘《诗品》上
# 《咏怀》诸篇,文隐指远,定哀之际多微辞,盖斯类也。履朝右而谈方外,羁仕宦而慕真仙。大人先生一传,岂《子虚》亡是公耶?
明张溥《阮步兵集题辞》
# 阮公咏怀,反覆零乱,兴寄无端,和愉哀怨。虽集于中。令读者莫求归趣。此其为阮公之诗也。必求时事以实之,则凿矣。其原自离骚来。
清沈德潜《古诗源》
# “说者谓阮籍在晋文代。常虑祸患,故发此咏。”看来诸咏非一时所作。随兴寓言。有说破者。有不说破者。忽哀忽乐。俶诡不羁。十九首后,复有此种笔墨,文章一转关也。咏怀诗当领其大意。不必逐章分解。
清沈德潜《古诗源》引颜延年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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